第三章绝境生机
下坠。
无尽的黑暗裹挟着碎石和尘土，扑面而来。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呼啸，刮得脸颊生疼。辰星河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失控，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在狭窄的断层裂隙中不断碰撞、翻滚。坚硬的岩壁擦过他的后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疼痛。混沌气流在本能地护主，黑紫色的微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勉强抵消了部分冲击，但依旧无法完全抵消那巨大的下坠之力。
他能听到血牙气急败坏的怒吼从上方传来，似乎也在竭力控制身形，但断层的岩壁湿滑而突兀，根本无法借力。
“砰！”
先是血牙一声闷哼，紧接着是辰星河自己重重砸落在什么坚硬而凹凸不平的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胸口剧痛，喉头一甜，险些晕厥过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几块随后落下的碎石砸在他的腿上、背上，带来一阵钻心的疼。
他瘫在冰冷的乱石堆里，动弹不得，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浑身的伤痛。嘴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那是他自己的血。灵气几乎消耗殆尽，混沌气流也变得微弱不堪，如同风中残烛。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周围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只有头顶极高处那条狭窄的裂隙，投下一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光。
“咳……咳咳……”不远处，传来血牙痛苦的咳嗽声和挣扎的动静。“小……小杂种……害死老子了……”
听起来，血牙也摔得不轻，气息比之前萎靡了许多，但显然还有余力。
辰星河心中一片冰凉。完了吗？最终还是逃不过吗？死在这里，像一只无人知晓的蝼蚁，父母的仇，族人的恨……都要随着这具残破的身体，一同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了吗？
不甘心！
浓烈的不甘如同毒火，灼烧着他近乎麻木的神经。
脚步声，踉跄而带着杀意，正一步步靠近。
“妈的……差点阴沟里翻船……”血牙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劫后余生的暴怒和依旧未消的贪婪，“不过……摔了这一下，你这小崽子也该半死了吧？正好，省得爷再费手脚！”
辰星河努力偏过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那道血红色的身影正挣扎着从乱石中站起，虽然步履蹒跚，但掌心中，那令人心悸的血光再次开始凝聚，虽然比之前黯淡，可对于此刻油尽灯枯的辰星河来说，依旧是致命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渊之水，一点点淹没他的意识。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身旁石缝里的什么东西。那触感有些异样，并非冰冷的岩石，而是一种……枯萎的、干瘪的植物茎秆。或许是某种坠崖时一同被带下来的草药，早已失去了生机。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的刹那，就在血牙带着残忍笑容，举起血光缭绕的手掌，即将按向他头顶的刹那——
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意，竟然从那彻底枯萎的草药茎秆的断裂处，顽强地、违背常理地，钻了出来！
那绿意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脆弱，在这绝对的黑暗与绝望中，却像是一点燎原的星火，猛地撞入了辰星河几乎被仇恨和绝望填满的心湖！
活下去！
哪怕是在炼狱里，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活下去！
父母临终前的嘶吼，族人不甘的眼神，辰族祖祠燃烧的烈焰……还有眼前这绝境中迸发的一丝微不足道、却震撼人心的生机！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汇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求生执念！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辰星河那几乎枯竭的丹田深处，一点温润的、充满勃勃生机的绿光，毫无预兆地亮起！那光芒初时如豆，随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流向他四肢百骸，流向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他掌心中，那原本微弱混沌的黑紫气流旁，一抹柔和而坚韧的绿色光华悄然绽放，如同初春的第一片新叶。
“嗯？”正要下杀手的血牙动作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是……生命的气息？！怎么可能！你这小崽子身上怎么会有生命法则的力量！？”
他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惊骇取代。生命法则，这可是传说中的至强法则之一，与他的嗜血道乃是天生对立！一个觉醒了生命法则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九幽边缘，又怎么会被他当成普通的肥羊？
就在血牙惊疑不定的瞬间，辰星河猛地抬起头！
那双血紫红色的瞳孔深处，一点绿意如同种子破土，骤然迸发！他原本虚弱到极点的气息，如同被注入了一股磅礴的生机，开始疯狂攀升！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深可见骨的伤口处，肉芽蠕动，鲜血止住，新的肌肤正在快速生成！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体内原本就不算深厚的灵气，正不受控制地向外流逝，而流逝的方向，赫然是辰星河那闪烁着绿光的手掌！
“不……不对！你在吸我的灵气！？”血牙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他想挣脱，想后退，但已经晚了！
辰星河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血牙那凝聚着血光的手腕！
触手的皮肤冰冷而黏腻，但辰星河掌心的绿光，却如同遇到了最可口的养料，瞬间大盛！一股比嗜血术更加霸道、更加纯粹的吸力，从辰星河掌心爆发！
“啊——！！！”
血牙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灵气，甚至自己的灵魂本源，都像是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辰星河！他拼命挣扎，想要催动嗜血术反制，却发现自己的血气在对方那充满生机的绿光面前，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
他体内的灵气被蛮横地抽离，原本还算饱满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变得如同老树皮般褶皱。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不……放过我……我错了……求求你……”他艰难地发出哀求，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辰星河面无表情，血紫红瞳中冰冷依旧，唯有那流转的绿光，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他没有丝毫怜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血牙教给他的，也是天衍宗教给他的。
吸力持续着。
血牙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他变成了一具彻底失去水分的干尸，维持着惊恐挣扎的姿态，僵硬地倒在了冰冷的乱石堆中。
而辰星河，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周身缭绕着黑紫与翠绿交织的气流，诡异而和谐。原本严重的伤势已然痊愈，皮肤光洁，甚至比之前更加坚韧。体内的灵气不仅完全恢复，而且变得更加精纯、磅礴，如同涓涓细流汇成了奔腾的小河！
一股强大的力量感充盈着全身。
聚气境，一层！
在绝境的反杀中，在生命法则觉醒的洗礼下，他突破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两种截然不同却又似乎同源的力量。混沌代表着毁灭与隐匿，生命代表着复苏与汲取。毁灭与新生，在他体内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他抬脚，将血牙那令人作呕的干尸踢到一边，目光落在那具尸体腰间的储物袋上。那是一个黑色的，绣着简易血色纹路的袋子。
辰星河将其扯下，神识下意识地探入其中。
袋子内部空间不大，约莫一方左右。里面杂乱地放着几样东西：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微弱灵气波动的暗红色丹药，应该是嗜血道修士常用的聚气丹；一枚材质粗糙的黑色玉简，表面刻着《嗜血道入门》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还有一块巴掌大小，入手冰凉的黑色木牌，上面刻着更为复杂的“噬影宗”三个篆文，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九幽黑风岭据点，招募修士，不限正邪，唯才是举”。
辰星河取出那三颗聚气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吞服了一颗。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融入他新生的经脉之中，进一步巩固着他聚气境一层的修为，并将生命法则觉醒带来的些许虚浮感彻底抚平。
他拿起那枚《嗜血道入门》玉简，神识扫过，里面记载着一些基础的吸取气血、炼化灵气的残忍法门，以及几种低阶的血道法术。他皱了皱眉，随手将这玉简扔在脚下，一丝混沌气流掠过，玉简瞬间化作了齑粉。
这种依靠虐杀掠夺来提升的邪道，不是他的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噬影宗”招募令上。
“噬影宗……不限正邪……”他低声重复着木牌上的字眼，血紫红色的瞳孔中，光芒闪烁。
老鬼那略带戏谑的声音，适时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啧啧，小子，运气不错嘛。绝处逢生，还因祸得福觉醒了生命法则。这噬影宗，在黑风岭这片地界，算是比嗜血谷那帮没脑子的蠢货强点的势力，主打吞噬法则，倒是和你那混沌法则有几分契合。怎么，有兴趣去看看？”
辰星河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线微弱的天光。深渊之底并非完全死寂，远处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里的动静吸引，正在靠近。
这里不能久留。
他将噬影宗招募令和剩下的两颗聚气丹仔细收好，目光再次扫过血牙的干尸，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我走我的路。”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而坚定，像是在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立誓，“不管正邪，不论法则。能让我活下去，能让我获得复仇力量的，就是我要走的路！”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流民窟所在的大致方位，迈开了脚步。身影很快融入了深渊底部更浓重的黑暗里，唯有那双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与生机并存的、令人心悸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