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立冬那日，陈三禾在云层里吐了血。

血珠坠向大地时，竟在半空凝结成冰魄蛟的形状，落地砸碎了紫霄宫新铺的琉璃瓦。工匠们惊呼逃散，没人注意到他踉跄落在一株枯树上——正是刻满八卦镜的那棵。

树杈间卡着片龟甲，纹路与先前收集的三块严丝合缝。陈三禾刚触及甲片，左耳深处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金针被逼出后残留的空洞，此刻正疯狂吞噬四周灵气，在他丹田处形成诡异的漩涡。

《玄门总纲》的金色符文自动浮现，却压制不住这团灰白交杂的气旋。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漏气\"——每次呼吸都有灵气从耳孔泄出，在肩头凝成细小的冰晶。

\"阴阳失衡。\"

清冷的女声从树顶传来。陈三禾抬头，看见个穿羽衣的少女倒挂在枝头，发间别着根冰魄蛟玉角，\"你缺的不是伏矢魄，是调和阴阳的媒介。\"

她翻腕亮出掌心——那里嵌着半片龟甲，正发出幽幽蓝光。

（2）

少女自称\"寒鹊\"，是镇守青冥山北麓的巫觋后人。她带陈三禾穿过一条隐秘的冰缝，来到山腹中的青铜祭坛。这里与山南祭坛形制相同，只是中央立着块玄冰碑，碑上刻满与《玄门总纲》相反的符文。

\"《归藏总纲》。\"寒鹊的指尖抚过碑文，\"当年陈知玄创《玄门》主生，他的道侣写《归藏》主死。\"

陈三禾突然想起贝叶经末页的女子背影：\"她在哪？\"

寒鹊敲了敲玄冰碑。

冰层下封着具女尸，羽衣雪肤，左手小指戴着与他同款的金环。最惊人的是她的丹田位置——那里有个与陈三禾一模一样的阴阳漩涡，只是旋转方向相反。

\"你每代轮回，她就死一次。\"寒鹊掰开女尸右手，取出一颗冰晶珠子，\"这次，她把自己炼成了这个。\"

珠子内部飘着缕金线，细看竟是《归藏总纲》的微缩版！

（3）

冰珠入腹的滋味，像吞下千万根烧红的针。

陈三禾蜷缩在祭坛边缘，《玄门》《归藏》两部总纲在他体内厮杀。皮肤下的金色符文与新生的蓝色符文相互侵蚀，把血肉之躯变成战场。

寒鹊用玉角蘸着自己的血，在他周围画下古怪的图案：五只飞禽环绕中央的八卦，每只禽鸟的眼睛都是不同颜色。

\"五色使。\"她边画边解释，\"当年分食先天一气的五个叛徒，后来被炼成调和阴阳的媒介。\"

陈三禾在剧痛中数着：

赤目者虎扑——玉霄子。

青目者鹿抵——空蝉。

白目者熊晃——师父。

黑目者猿提——伽蓝殿老僧。

还有......

\"黄目者鸟飞是谁？\"

寒鹊突然撕开自己的羽衣，心口处有个正在渗血的禽鸟纹身：\"最后一位，巫族圣女。\"

（4）

记忆如洪水破闸。

陈三禾看到八百年前的昆仑巅，羽衣女子——寒鹊的前世——将玉角刺入陈知玄后心。五人分食先天一气时，她偷偷藏起一缕，炼成这颗冰珠。

画面跳转。

药铺后院，师父给他戴上的铜环内侧刻着\"调和阴阳\"四字。原来那根本不是封印，而是抑制阴阳漩涡的保险装置！

\"现在明白了吗？\"寒鹊的声音忽远忽近，\"《玄门总纲》本就需要阴阳同修，是玉霄子故意拆散了功法。\"

陈三禾的丹田突然爆出刺目强光。灰白气旋一分为二，白色部分上升至膻中穴，灰色部分下沉至会**，中间以金蓝两色细线相连，形成完美的周天循环。

——这才是完整的一气归元！

（5）

玄冰碑开始融化。

女尸的金环自动飞向陈三禾左手，与原有的三枚融合成一体。寒鹊趁机将玉角插入祭坛中央的凹槽，整个山腹顿时剧烈震颤。

\"快走！\"她推着陈三禾冲向冰缝，\"他们要醒了！\"

\"谁？\"

回答他的是冰层爆裂声。五具冰棺从祭坛下方升起，每具棺中都封着个正在蠕动的人形——正是赤目、青目、白目、黑目、黄目五使的本体！

陈三禾本能地摆出五禽戏起手式，却发现招式完全逆转：

虎扑变鹿抵，熊晃化猿提，鸟飞......

成了个拥抱的姿势。

（6）

寒鹊突然从背后抱住他。

巫族少女的身体迅速结冰，冷意透过衣衫渗入陈三禾的阴阳漩涡。奇妙的变化发生了：白色气旋染上蓝芒，灰色气旋混入金辉，旋转速度渐渐同步。

\"这才是真正的调和。\"寒鹊在他耳边轻语，\"圣女当年留下的方法。\"

五具冰棺同时炸裂！

陈三禾抱着已成冰雕的寒鹊冲出山腹，身后传来玉霄子的厉啸：\"叛徒！\"

一道赤光击中他的后背，却在触及阴阳漩涡的瞬间被弹开。陈三禾借力跃上云层，看见整座青冥山正在崩塌——山体表面浮现出巨大的经络图，正是《黄庭经》记载的人体穴位！

（7）

云端的月光格外清冷。

陈三禾轻抚冰雕的面容，寒鹊心口的禽鸟纹正在发光。他忽然福至心灵，将左手金环贴在纹身处。

\"咔嗒。\"

冰壳裂开细纹，少女的睫毛颤动如蝶翼。随着冰层剥落，她皮肤上的五禽戏金纹逐渐淡去，全部转移到陈三禾身上。

当最后一缕金纹渡完时，寒鹊睁开了眼。

她的瞳孔一金一蓝，轻声念出《归藏总纲》的最后一句话：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8）

黎明前的药铺后院，陈三禾在井台边调试新药。

王掌柜打着哈欠出来倒夜香，突然僵在原地——院角的茱萸树下，分明堆着五颗头颅：赤目、青目、白目、黑目、黄目。

\"三、三禾......\"

\"重阳糕该蒸了。\"陈三禾头也不抬，手中的药杵碾碎最后一颗冰魄蛟玉角，\"这次记得放朱砂。\"

他的左手小指上，金环已经变成玉色。

（9）

正午时分，紫霄宫的钟声第七次响起。

陈三禾站在重建的大殿前，看着工匠们将八卦镜镶回穹顶。当最后一块镜子就位时，所有镜面突然转向同一个方向——

照出了他丹田处的阴阳漩涡。

白光与灰气交织成太极图，中央悬浮着颗冰珠，珠内是《玄门》《归藏》两部总纲的合体。

一个小道士怯生生递来扫帚：\"道长，要清扫香灰吗？\"

陈三禾接过扫帚，在香案上画了个符号：○内套着卍。

\"这不是八卦......\"小道士困惑道。

\"是未来。\"

（10）

夜雨敲窗时，陈三禾翻开了《五禽戏图谱》最后一页。

原先的空白处，此刻浮现出寒鹊的笔迹：

\"五禽戏第五重——人相。\"

图示是个拥抱的姿势，注解只有八字：

\"负阴抱阳，冲气为和。\"

窗外，无名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某个孩童的欢笑声穿透雨幕，隐约能听清半句：

\"......我学会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