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霜降前夜，陈三禾在药铺后院挖出了第三十七具尸体。
这具不同——它穿着伽蓝殿的僧袍，颈挂八卦镜，左手小指戴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金环。腐尸怀中紧抱的油布包里，裹着半卷贝叶经，经文用金粉与血混合书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楞严经》第七卷......\"陈三禾指尖拂过叶片，贝叶突然割破他的皮肤。血珠渗入经文的刹那，那些文字活了似的蠕动起来，重新排列成完全不同的内容：
\"如是我闻，佛在舍卫国，见陈知玄盗一气......\"
——竟将盗取先天一气的罪名安在了陈知玄头上！
\"沙沙\"声从墙头传来。十几个眉心点金砂的小道士蹲在墙头，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院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兽形。
（2）
陈三禾将贝叶经揣入怀中，腐尸的金环突然自动飞到他左手小指上。两枚金环相撞，发出清越的钟鸣。
小道士们集体捂耳后退。
为首者强撑着开口：\"住持......等您......回禅院......\"
话音未落，他们的道袍同时崩裂，露出布满金色咒文的胸膛——每道咒文末端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延伸向青冥山方向。
陈三禾想起五禽戏中的\"鸟飞式\"，双臂一展，竟真的离地三尺！金线被劲风带动，小道士们顿时如提线木偶般手舞足蹈起来。
\"带路。\"他松开力道，\"去你们真正的禅院。\"
（3）
所谓禅院，竟是山腹中的溶洞。
钟乳石上挂满冰魄蛟褪下的透明蛇蜕，地面用香灰画着巨大的\"卍\"字，中央坐着个穿百衲衣的老僧——他的袈裟由无数道袍碎片拼成，左手结佛印，右手掐道诀。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左半张刻满《楞严经》经文，右半张画着《黄庭经》的人体穴位图。
\"守经人。\"老僧开口时，左脸经文与右脸穴位同时发光，\"你可知老衲等了多少轮回？\"
陈三禾发现老僧没有舌头——口腔里盘着条冰魄蛟，正用尾尖蘸血在地上写字：
\"贝叶经换金环\"
（4）
溶洞突然变成伽蓝殿的藏经阁。
陈三禾站在书架间，看到八百年前的自己——不，是陈知玄——正在偷偷誊抄贝叶经。有个小沙弥躲在经橱后，将这一幕画在《楞严经》的扉页上。
幻象切换。
同样的藏经阁，玉霄子与空蝉将陈知玄按在经案上，用冰魄蛟的玉角剜出他的舌头。血流在贝叶经上，篡改了原本的经文......
\"看明白了吗？\"老僧的声音将陈三禾拉回现实，\"你手里的残卷，是唯一没被篡改的原本。\"
陈三禾摸向怀中，贝叶经却不见了。
\"在这里。\"老僧掀开袈裟，腹部皮肤上正浮现出那些血金字迹，\"想要的话......\"
他突然撕开自己的胸膛！
没有内脏，只有个蜷缩的婴儿，双手紧抱着贝叶经。婴儿的左手小指——戴着第三枚金环。
（5）
三枚金环同时震颤。
陈三禾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抓向婴儿，却在触及的瞬间被弹开。婴儿怀中贝叶经哗啦啦翻动，停在一页画着奇怪图案的叶片上：
五个人围坐诵经，中央躺着具无头尸。尸体左手小指的金环，正被其中一人偷偷取下。
\"五方揭谛......\"老僧的右脸穴位图开始渗血，\"当年参与分尸陈知玄的，除了玉霄子和空蝉，还有三个叛徒。\"
陈三禾突然明白《五禽戏图谱》的深意了——虎、鹿、熊、猿、鸟分别对应五个凶手！
婴儿手中的贝叶经再次翻动，露出夹层里的东西：
半片龟甲。
与山南祭坛、道观石碑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6）
溶洞开始崩塌。
老僧的身体像陶器般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玉质的骨骼。婴儿抱着贝叶经跳到他肩头，竟开口唱起童谣：
\"金环套指骨，贝叶写谎言......\"
陈三禾趁机使出\"猿提式\"，玉片手腕刺向婴儿咽喉。婴儿不躲不闪，反而将龟甲塞进他手中——
触感冰凉。
不是龟甲，而是块极薄的人体肋骨，上面刻着星图。
\"北斗主死。\"婴儿的声音突然苍老，\"你确定要集齐它？\"
陈三禾低头看，自己左手的三枚金环不知何时已融合成一枚，戒面浮现出完整的北斗七星纹。
（7）
黑暗吞噬了溶洞。
陈三禾站在虚空中，面前浮着五样东西：
山南祭坛的人皮星图。
道观石碑的微缩星图。
此刻得到的肋骨星图。
《五禽戏图谱》里隐藏的金线星图。
以及......他摊开左手，金环投射出的光影星图。
五图重叠的刹那，星光汇聚成线，指向他左耳深处——那里嵌着师父当年刺入的金针。
\"原来如此......\"陈三禾喃喃自语，\"北斗封魂。\"
所有星图都是幌子，真正的封印在他魂魄里。
（8）
晨光穿透山雾时，陈三禾站在伽蓝殿的废墟上。
怀中贝叶经残卷重若千钧——这根本不是佛经，而是陈知玄留下的罪己书，记载着他如何被五方势力分食的全过程。
最后一页画着口井，井边站着个背影，左手小指戴着金环。
看衣饰，分明是女子。
远处传来熟悉的咳嗽声。陈三禾回头，看见王掌柜好端端地站在药铺门口，右手小指残缺处包着纱布。
\"三禾！\"他扬了扬完好的左手，\"重阳糕蒸好了！\"
陈三禾低头看自己左手——金环消失了。
（9）
禅院的晨钟响了。
不是来自山中，而是从陈三禾左耳深处传出。随着钟声，金针被缓缓推出，掉在掌心化作一滴金液。
液体里裹着个微型女子身影，正对他摇头。
贝叶经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组成八个字：
\"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是《心经》的句子，但此刻读来，却像最辛辣的讽刺。
（10）
正午时分，陈三禾敲响了紫霄宫的重建钟。
工匠们惊讶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他左手握着根金针，右手捧着片烧焦的贝叶。
当钟声第七响时，陈三禾突然摆出\"鸟飞式\"，在众目睽睽之下冲霄而起！
云层中有女子轻笑：
\"现在，你总算像个守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