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雷霆诛伪
流民窟的气味像是一锅煮了太久、已经发馊的杂烩汤。干涸河床裸露的淤泥散发着土腥，简陋茅屋的茅草和烂木头渗出霉味，人群聚集处不可避免的汗臭，还有地上那些早已变成深褐色、却依旧顽固散发着铁锈气的零星血渍……种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辰星河靠在一座几乎要倒塌的茅屋阴影里，蜷缩着身体，将头埋在膝盖之间，看上去和周围那些麻木、绝望的流民没有任何区别。他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将修为压制在淬体境三层左右，一个在这片混乱之地勉强能自保，却又不会引人注目的水平。那双过于显眼的血紫红瞳，也在他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下，暂时褪去了异色，只剩下深潭般的漆黑，只是偶尔，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紫红。
但他的感知，却如同最灵敏的触须，悄然延伸出去，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天衍宗那帮畜生，昨天又把老张头家最后的粮种抢走了，说是抵什么‘灵气税’……”
“……听说嗜血谷那边也不太平，好像死了个修士，正在查……”
“……能活一天算一天吧，这鬼世道……”
零碎的交谈声，压抑的哭泣声，还有孩子因为饥饿发出的微弱呻吟，交织成一片绝望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是藏身于残破衣角中的老鬼： “左边第三个，那个靠着破缸打盹的瘦高个，还有右边那个一直在来回踱步、眼神乱瞟的矮胖子……这两个，身上有微弱的灵力波动，虽然也做了伪装，但瞒不过老夫。多半是其他势力安插在这里的眼线，就是不知道是哪边的。” 辰星河没有抬头，只是借着埋首的姿势，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过老鬼提及的两人。那瘦高个看似在打盹，但呼吸绵长，耳廓微微颤动，显然在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矮胖子则显得有些焦躁，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目光时不时瞟向流民窟的入口方向。 “知道了。”辰星河用意念简短回应。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黑风岭各方势力的动向，尤其是关于噬影宗招募的具体情况，但也必须时刻警惕，不能暴露自己。 突然，一阵略显急促、带着某种规律性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流民窟压抑的平静。 辰星河的心脏猛地一缩。这马蹄声……他记得！沉稳，带着一种属于“秩序”层面的、令人厌恶的压迫感，与之前赵虎那杂乱嚣张的马蹄声不同，更训练有素。 流民们像是被惊动的蚁群，瞬间骚动起来，脸上浮现出混杂着恐惧和麻木的神情，纷纷向道路两旁退缩，让出了一条通道。 四骑身影出现在流民窟的入口，缓缓踏入。为首之人，身着天衍宗标准的青色道袍，面容瘦削，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冷漠，腰间佩剑的剑柄上，镶嵌着一颗淡青色的宝石，隐隐有风系灵气的波动。其修为，赫然是聚气境五层！正是天衍宗外门管事，李烈。 他身后跟着三名弟子，也都是聚气境三、四层的修为，眼神倨傲，扫视着两旁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流民，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奉清玄子长老法旨，搜捕邪道余孽！”李烈勒住马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流民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流民，交出身上所有粮食、草药、矿石等资源，配合检查！若有藏匿，以‘通邪’论处，格杀勿论！” 命令一下，他身后的三名弟子如同虎入羊群，开始粗暴地搜查流民们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家当，稍有迟疑或反抗，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或者直接抢过东西，塞入自己随身的布袋。 一个妇人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行行好，这是我们家最后一点麸皮了，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求您给我们留一口吧……” 一名天衍宗弟子不耐烦地一脚踹在妇人肩头，将她踢倒在地，抢过那装着少许麸皮的破碗：“滚开！正道修士行事，岂容你们这些贱民置喙！耽误了我们搜捕邪道余孽，你们全家都得死！” 妇人摔倒在地，额头磕在石头上，渗出血迹。她怀中的小女孩受到惊吓，“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在死寂的流民窟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烈的眉头瞬间皱紧，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哭泣的小女孩，如同在看一只吵闹的虫豸。 “哭什么哭！”李烈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那对母女，“聒噪！扰乱搜查，其心可诛！这小崽子，说不定就是邪道余孽的种，留着也是祸害，杀了干净！” 那妇人闻言，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死死抱住李烈的腿，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大人！不要！不要杀我的孩子！她只是个普通孩子啊！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饶了她吧！” “滚开！”李烈眼中寒光一闪，腿上灵力微吐，直接将那妇人震开数步，再次摔倒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不再看那妇人，掌心抬起，一股灼热的气息开始凝聚，淡红色的火苗在他指尖跳跃、膨胀，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基础五行法术，火球术！那火球散发出危险的高温，扭曲了周围的空气，目标直指那吓得连哭都忘了、只会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这一刻，辰星河的身体骤然绷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翻腾怒火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那无助的小女孩，那双充满恐惧的、清澈的眼睛，仿佛与记忆中辰族那些被屠戮的孩童身影重叠在了一起！看着李烈那副视人命如草芥、道貌岸然的嘴脸，与赵虎，与所有天衍宗修士的伪善和残忍，完美地重合！ 一股暴戾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杀意，混合着对弱小者本能的怜悯，如同岩浆般在他体内奔腾、冲撞！周身的空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一丝丝微不可查的紫金色电火花，在他体表一闪而逝。 “小子！冷静！”老鬼急促的意念如同冰水浇头，“怒火可引动法则，但绝不能被怒火吞噬！守住你的神魂！否则力量暴走，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自己！记住，掌控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掌控！” 辰星河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他死死咬住牙关，眼底被压制下去的紫红色如同压抑的火山，疯狂涌动，几乎要冲破束缚。混沌气流本能地在他皮下流转，形成一层无形的护甲，而他的右掌，在袖袍的遮掩下，一丝毁灭性的、带着天地之威的紫金色雷霆，正在悄然凝聚，发出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噼啪”声。 李烈掌心的火球已经膨胀到碗口大小，灼热的气浪让附近流民的头发都传来了焦糊味。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执行“公务”般的冷漠，手臂一挥，那团炽热的火球便要向着小女孩呼啸而去！ 就是现在！ 辰星河动了！ 他原本蜷缩的身影，如同被压紧到极致的弹簧，骤然爆发！没有怒吼，没有预警，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从阴暗的角落里暴射而出，目标直指李烈！ “住手！” 一声低沉的、蕴含着无尽冰冷与杀意的嘶吼，终于从他喉咙中挤压而出！ 与此同时，流民窟上方的天空，仿佛响应着他的怒火，毫无预兆地汇聚起浓密的乌云，低沉的雷声在云层中隆隆滚动，如同巨兽的咆哮！ “嗯？！”李烈猛然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破烂黑袍、修为似乎只有淬体境三层的少年，竟敢不知死活地冲向自己，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被蝼蚁挑衅的暴怒！ “哪里来的小杂种，也敢管老夫的闲事？！淬体境三层，找死！”他根本不认为这少年能有什么威胁，随手一挥，那原本射向小女孩的火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赤红的轨迹，带着呼啸之声，径直轰向辰星河！ 面对那足以将钢铁都烧红的火球，辰星河不闪不避！在他冲出的瞬间，黑紫色的混沌气流已然在他身前凝聚，化作一面不断旋转、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混沌护盾！ “轰！” 火球狠狠砸在混沌护盾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炽热的火焰与黑紫色的气流疯狂交织、湮灭，气浪向四周席卷，吹得地面尘土飞扬，附近的流民纷纷惊叫着后退。那看似威力不俗的火球，竟被那薄薄的、不断扭曲的混沌护盾完全挡下，未能伤到辰星河分毫！ “什么？！”李烈脸上的轻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骇与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力量？！混沌气息？！不可能！” 而就在他失神的这一刹那，辰星河动了真正的杀招！ 他那只一直隐藏在袖袍下的右掌，猛然探出！掌心之中，一团耀眼夺目的紫金色雷光，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骤然爆发！ 那雷光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紫金色的电蛇在其中疯狂窜动，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纯粹的刑罚之力！ 雷霆法则！ “嗤——！” 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辰星河只是将掌心那团浓缩到极致的紫金雷霆，对准最近的一名还在发愣的聚气境三层弟子，猛地推出！ 那道紫金雷霆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如同瞬移般，直接穿透了那名弟子的胸膛！ 那名弟子脸上的惊愕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转换，就感觉胸口一麻，随即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爆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炼炉的枯木，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迅速变得焦黑，然后“噗”地一声，化作了一小撮四散飞扬的黑色灰烬！ 秒杀！ 真正的灰飞烟灭！ 整个流民窟，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流民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淬体境三层的少年，掌发雷霆，竟将一名聚气境三层的天衍宗弟子，瞬间化为飞灰！ “雷……雷霆法则？！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李烈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死死地盯着辰星河，眼神里充满了惊疑、恐惧，还有一丝贪婪。至强法则！这小子身上竟然有至强法则！必须抓住他！ “他是邪道余孽！一起上，杀了他！”李烈厉声嘶吼，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与另外两名同样被吓破胆的弟子，同时催动灵力，施展出自己最强的法术，攻向辰星河！ 一时间，火球、风刃、土刺，从三个方向呼啸而来！ 辰星河面色冰冷如霜，血紫红瞳中没有任何波澜。他脚踏玄奥步法，身形在狭小的空间内灵活闪动，混沌护盾时而出现在身前，时而出现在身侧，将攻来的法术大部分威力吞噬、偏转。同时，他掌心中的紫金雷霆再次凝聚，如同死神的点名，每一次劈出，都精准地指向一名弟子！ “嗤啦！” 第二名弟子试图用一面土墙防御，但那紫金雷霆仿佛无视了防御，直接穿透土墙，轰击在他身上。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步了前一个同伴的后尘，化为焦炭。 第三名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雷霆追上，后背炸开一个焦黑的大洞，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转眼之间，三名聚气境弟子，全灭！ 李烈看得目眦欲裂，心中那点贪婪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最强的火球术连对方的防御都破不开，而对方的雷霆，却拥有着秒杀聚气境的恐怖威力！这根本不是淬体境，这小子一直在伪装！ “逃！”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脑海中疯长。 他猛地转身，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向着流民窟外亡命奔逃，甚至不惜燃烧精血来提升速度！同时，他色厉内荏地回头嘶吼：“小杂种！你等着！我定会禀报内门，将你碎尸万段！” 辰星河看着李烈仓皇逃窜的背影，并没有追击。连续动用雷霆法则，对他的灵力消耗也是巨大，而且他初入聚气境，境界尚未完全稳固。他站在原地，周身那令人心悸的紫金雷霆缓缓平息，没入体内。那双恢复黑色的眼眸，冰冷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扫过那些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恐惧、甚至是一丝希望的流民。 他什么也没说，弯腰，从李烈之前站立的地方，捡起一块掉落的东西——那是一块白玉制成的令牌，上面刻着“天衍内门”四个篆文，背面还有一个独特的、类似于扭曲星辰的印记。 将令牌收起，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履沉稳地向着流民窟外走去，黑色的袍角在带着血腥气的风中轻轻摆动。 在他脑海中，老鬼的意念带着几分赞许，悠悠响起：“雷霆为刃，斩却伪善；混沌为甲，护道前行。小子，这第一步，走得还算不错。不过，麻烦，也才刚刚开始……” 辰星河没有回应，只是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一步步融入黑风岭永恒的暗影之中。 身后，是死里逃生者的啜泣，是看向他背影的复杂目光，还有那被他雷霆之威所震慑、暂时不敢靠近的各方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