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轰！”

九色流光如天河倒泻，贯向天之西北。

火光过处，云层崩裂，苍穹仿佛被撕开一道裂痕。

碧游宫中，云璃仙子凭栏望天，眸中映照着那抹毁天灭地的流光，默然不语。

她纤指轻抬，悄然掐算。

片刻后，她秀眉微蹙，清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异。

“天机被某种力量遮掩……”

云璃仙子朱唇轻启，清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

“速遣弟子前往梦溪村与梨花村，寻找名为沐星河、陆长安之人，找到后，务必带回碧游宫。”

“弟子遵命。”

云璃仙子望着西北方向，眸色渐深。

梨花村，陆家老宅。

“什么？！你要把长乐和长安都卖了？！”

陆老二猛地从破木凳上站起，满脸骇然。

“嘘！”二婶陈鸢示意他闭嘴，一双吊梢眼狠狠剜了过去，“嚷嚷什么！怕左邻右舍听不见吗？”她压着嗓子，语气尖利，“这年景，他们留在家里早晚也是个死！现在给他们寻个好去处，是给他们一条活路！”

她回头瞥了眼熟睡的儿子，声音压得更低：“镇上的田府，那可是泼天的富贵！田家小公子正缺个伴读，长安若能去，是他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那……长乐呢？”

陈鸢嘴角一扯，掩不住得意：“醉花楼出了三万缘石。”

“醉花楼？！”陆老二瞳孔一缩，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要把亲侄女卖进窑子？！”

“女娃子嘛，迟早不就是那么回事？”陈鸢撇撇嘴，不以为然，“再说了，醉花楼那是普通窑子吗？人家背后有仙师坐镇，专收有灵根的女娃培养成‘炉鼎’……长乐那丫头片子，指不定还能混个前程呢。”

“炉鼎”二字像一盆冰水，浇得陆老二浑身发冷。

他听说过一些传闻，被采补的女子，是如何的可怜下场。

“不行！绝对不行！”陆老二连连摆手，“这么干，我死了哪有脸去见大哥大嫂！”

“呵。”陈鸢冷笑一声，语带讥讽：“呵，你现在就有脸见了？当初要不是你吵着分家，还在抓阄的时候使诈，一家的田产能落到咱们手里？”

陆老二顿时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那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陈鸢继续道：“你大哥大嫂活活饿死，大女儿把自己卖掉去换粮……从那一刻起，你这双手就沾了血，洗不干净了！现在才想立牌坊？陆老二，咱们回不了头了！”

陆老二嗫嚅道：“可……可长乐毕竟是我亲侄女……我宁可卖她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也不能……”

“当丫鬟？”陈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丫鬟才给五千缘石，醉花楼可是给了三万！那可是白花花的缘石！再者说……纸里包不住火，我们虽然没想过害死他们爹娘，可若不是我们私底下动手脚，他们一家子能饿死吗？这跟递刀子有什么区别吗？？”

听到这话，陆老二顿时瞳孔一颤。

陈鸢继续火上浇油：“这两个孩子自小就比旁人家的伶俐！尤其是长乐那丫头，心思深，记仇！你现在可怜他们，等他们长大了，翅膀硬了，知道爹娘的死……这仇，能不记到我们头上？能不报到虎子身上？”

陆老二猛地一哆嗦，眼前仿佛浮现出多年后，长大的兄妹俩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盯着他身后懵懂无知的虎子。

“不……不能……”他喃喃道，声音不断发颤。

那点可怜的愧疚和对血缘的最后一丝怜悯，瞬间被这可怕的幻象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自保的决绝。

他长长叹了口气，颓然坐回凳上，一言不发。

……

“长安，长乐……”

听到二婶亲热呼唤，兄妹两人赶紧钻出了窝棚。

“婶儿。”

陆长安见陈鸢身后跟着十几名陌生壮汉，腰佩短棍，眼神凶悍；心中不由一紧，下意识地将妹妹护在身后。

“婶儿，有什么事么？”

“唉……”陈鸢长长叹息一声，开口说道，“你俩还小，婶儿实在养不活，好心给你们寻了条活路。都是好人家，跟了他们去，好歹饿不死。赶紧收拾收拾，跟他们走吧。”

陆长安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斩钉截铁地道：“我爹说过，宁肯饿死，也不卖身为奴！”

平日老实巴交的孩子竟敢忤逆长辈的好意，陈鸢脸色一沉：“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钱都收了，你想饿死也不成了！”

长乐吓得眼泪直流，躲在哥哥身后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哀求：“婶婶……我们还在为爹娘守孝，能不能……等守孝期满再走……”

“守孝？！”一名涂着厚厚脂粉、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正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陆长乐。

小姑娘虽面黄肌瘦，但眉宇间那份清秀灵韵却难以掩盖，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浸在清水里的琉璃。

中年妇人不由两眼放光。

这三万缘石，花得值了。这丫头好好养上一年半载，绝对是个美人坯子。

她悄悄拽了拽陈鸢的衣袖，阴恻恻低语：“钱可给你了，要是办不妥……你知道后果的。”

陈鸢身子一僵，赶紧挤出一副慈爱模样蹲下身子，对陆长乐苦口婆心的软语相劝：“长乐啊，婶儿能等，可人家等不了啊。”

她冷眼瞥了下陆长安，又凑到长乐耳边，低声道，“你是女娃，早晚要嫁人。你现在乖乖跟他们走，你哥哥就能活命，懂吗？”

陆长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她还小，有些事还不懂，但只要哥哥能活下去，她什么都愿意做。

陆长安虽然没有听到二婶跟妹妹说了什么，但见妹妹脸色难看，便立时大声喊道：“长乐，别听她的！”

“怎么说话呢！我和你二叔都是为了你们好！”陈鸢恼羞成怒，回头剜了丈夫一眼。

陆老二会意，把心一横，上前厉声道：“别磨蹭了！再不听話，明天我就把你们爹娘的坟迁出祖坟，让他们当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这恶毒的威胁如同晴天霹雳，让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彻底慌了神。

陆老二见状，趁机上前，一把抓住陆长乐细瘦的胳膊，就要强行拖走。

“放开我妹妹！”

陆长安目眦欲裂，猛地冲上去，奋尽全力也不能令其松开自己妹妹，便一口死死咬在陆老二的手腕上！

“啊！”陆老二痛得大叫，挥起拳头狠狠砸在陆长安单薄的身上。

“砰！砰！”

拳头砸在身上的闷响，听得围观村民心惊肉跳。

少年瘦弱的身子剧烈颤抖，任凭拳打脚踢，牙齿深深嵌入肉里，却死活不肯松口。

他死死瞪着二叔，那眼神不像一个十二三岁孩子该有的凶狠。

直到陆老二松开了长乐，陆长安才终于脱力，踉跄后退，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却依然倔强地将妹妹护在身后。

看着手腕上渗血的牙印，陆老二暴跳如雷：“小畜生！敢咬老子，老子那些蒸饼真是喂了狗了！”

陆长安喘着粗气，那双染血的眸子里迸射出近乎疯狂的狠厉：“就算你们把爹娘迁出祖坟……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带走妹妹！”

他抬起血糊糊的小手，指向在场每一个人：

“今日，谁敢碰我妹妹，我便记谁一笔血债！不死不休，就算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他！”

陈鸢也被这气势镇住了一瞬，想到只是也乳臭未干的孩子，便阴阳怪气地冷笑：“哼，你以为只有你妹妹？你也要跟田府的人走！等着去享福吧！”

“陆老二！你还是不是人！”

围观人群中人冲出一名铁匠，手持一柄沉重的铁锤，怒吼着冲了过来。

他身形魁梧，怒目圆睁，宛如一头愤怒的公牛。

陆老二吓得一缩脖子。

“林伯！”陆长乐哭喊着伸出小手，枯瘦的小脸上挂满泪痕，另一只手却死死抓着哥哥的衣角，“我不要和哥哥分开！林伯救救我们！”

林铁匠早年受过陆家恩惠，陆长安父母饿死后，他也时常接济两兄妹。

“长乐丫头，不用怕，我看今天谁敢带走你们。”

林伯空有一身蛮力，却哪里是功法在身的护院的对手？

醉花楼几个如狼似虎的护院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住。

田府管事见事情不妙，赶紧掏出一张契约，在林伯眼前一晃，道：“看清楚了！白纸黑字红手印，这是卖身契！敢捣乱，信不信立刻绑你去见官！”

林伯看清那契书，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挣脱，只能破口大骂：“陆老二！你们这对猪狗不如的东西！迟早要遭天谴！”

陆长安见林伯被欺负，猛地冲了过去，却被两个护院死死按住。

他眼睁睁看着林伯被打得口鼻溢血，眼神中满是怨毒，一双手紧握成拳，咯咯作响。

“小心这混蛋，跟狗似得咬人！”陆老二捂着被咬伤的手臂喊道。

“嗤！”

恰在此时，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自虚空传来！

众人下意识抬头，只见一道白虹撕裂云层，疾坠而下！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白虹之中，隐约可见一道人影！

衣袂飘飘，御空而行！

“仙……仙人？！”

所有人为之震撼，呆立当场。

离地三丈时，虹光收敛，露出其中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洁白长袍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容颜清冷绝俗，眉如远山，眸若寒潭。

她周身流转着淡淡光晕，脚踏一柄三尺青锋，剑身透明如琉璃，悬浮空中，微微嗡鸣。

她目光清冽，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在那对兄妹身上流转。

她朱唇轻启，声音空灵澄澈，宛如神祇。

“谁是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