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伽蓝殿的月光像一盆冰水，浇在三百六十具青铜棺椁上。

陈三禾站在刻着自己名字的棺前，金环与小指骨肉交融的痛感直冲天灵。他试着勾动手指——

\"咔嗒。\"

最远处的棺盖应声掀开，一具缠满血绷带的尸体缓缓坐起。绷带缝隙里，冰魄蛟幼虫的金色竖瞳幽幽发亮。

空蝉。

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玉霄子的水晶棺、师父的青铜椁、王家掌柜的冰晶尸——所有本该灰飞烟灭的亡者，此刻都在月光下复苏。

\"守经人的宿命。\"空蝉的绷带无风自动，\"每代轮回者都要亲手埋葬自己。\"

陈三禾突然明白青铜棺阵的作用了。

这不是坟墓。

是牢笼。

（2）

三百六十具尸体同时抬手，掌心浮现血色\"卍\"字。光芒交织成网，将陈三禾压跪在地。金环剧烈发烫，小指皮肤冒出青烟。

\"你缺了一魄。\"玉霄子的声音从水晶棺传来，\"永远无法真正驾驭《玄门总纲》。\"

陈三禾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他看见自己婴儿时的画面：师父用铜环蘸着朱砂，在他后颈画下封印......

\"噗嗤！\"

一根冰魄蛟尾刺突然穿透他掌心，将金环钉在地上。空蝉的绷带缠上他脖颈：\"把总纲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陈三禾咳着血笑起来：\"你们......真的看过《玄门总纲》吗？\"

他猛地咬断舌尖，一口血喷在金环上。

（3）

血珠溅落的瞬间，伽蓝殿地底传来梵唱。

地面裂开，露出个巨大的青铜池子——里面不是水，而是沸腾的金色液体。池底沉着具残缺的骷髅，头骨天灵盖上插着七根青铜钉，每根钉尾都坠着颗舍利子。

\"洗髓池......\"空蝉的绷带突然绷紧，\"你竟敢唤醒这个！\"

陈三禾挣开束缚，拖着被刺穿的右手跳进金池。液体触及伤口的刹那，他听到了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楞严经》真本的开篇。

但内容截然不同。

（4）

金色液体灌入七窍，陈三禾的视野变成一片血红。

他看见八百年前的洗髓池边，年轻的空蝉还是个小沙弥，正将《楞严经》真本浸入池水。经书上的文字一个个脱落，重组为全新的内容......

\"他们在篡改......\"

陈三禾挣扎着去抓池底的骷髅，指尖刚触及头骨，七根青铜钉同时震颤。舍利子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迷你人形——

是他的\"伏矢\"魄！

（5）

池外传来打斗声。

陈三禾勉强抬头，看见空蝉等人在互相厮杀。玉霄子的水晶棺砸碎了师父的青铜椁，王家掌柜的冰晶尸正被青阳子分食......

轮回者不能共存。

这是洗髓池的规则。

他趁机抓住骷髅头骨，青铜钉上的舍利子突然尖叫。七个小人形窜出，顺着手臂钻入他体内——

\"轰！\"

《玄门总纲》的金色符文自动浮现，这次是完整的七百二十个。陈三禾的魂魄终于归位，池底骷髅化作金粉，融入他左耳的残缺处。

（6）

洗髓池沸腾了。

金色液体凝聚成无数细针，刺入陈三禾每一条经脉。剧痛中，他听见两个声音在脑中交锋：

\"佛道本一家......\"

\"放屁！先天一气就该归于众生！\"

池水开始变色，左半金右半青，像被无形之力分开。陈三禾的右眼看到菩提树下讲经的佛陀，左眼看到紫霄宫中炼丹的道祖——

然后双手合十。

\"啪！\"

幻象粉碎。池水恢复清澈，水底浮现出真正的《楞严经》原文：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

后面被抹去的部分正在重现：

\"......何必分佛道。\"

（7）

陈三禾破水而出时，伽蓝殿已成废墟。

三百六十具青铜棺椁全部打开，里面的尸体互相撕咬得支离破碎。空蝉的绷带缠在玉霄子脖子上，自己的黄金心脏却被师父掏了出来......

轮回的闭环，断了。

陈三禾抬起右手，掌心八卦图与左手的\"卍\"字同时发光。光芒扫过之处，尸体们纷纷化为灰烬。

最后只剩那具刻着\"陈三禾\"的棺材。

他走近一看——

里面是空的。

（8）

晨光穿透云层时，陈三禾站在洗髓池边，看着水中倒影。

左耳的残缺已经补全，瞳孔变成淡金色。更奇异的是丹田——原本需要《一气归元诀》引导的灵气，此刻正自行周天循环。

他忽然想起《玄门总纲》最后一句：

\"先天一气，本在众生呼吸间。\"

怀里的暗红玉牌突然震动。翻过来，背面的字变了：

\"紫霄宫地脉，午时\"

（9）

正午的紫霄宫安静得可怕。

枯树上的八卦镜残片不知被谁拼回大半，镜面反射的光斑组成一条路标，直指地底。陈三禾跟着光斑来到灵堂旧址，这里只剩个深不见底的血池。

池边跪着个人。

青阳子。

唯一幸存的修士正在撕扯自己后背的\"卍\"字烙痕，血肉模糊的手里攥着半块龟甲：\"陈、陈道友......地脉里......\"

话未说完，他的天灵盖突然炸开，冰魄蛟幼虫破颅而出，直射陈三禾面门！

（10）

金光闪过。

幼虫被《玄门总纲》的符文定在半空，疯狂扭动。陈三禾捏住它，发现甲壳下藏着微型玉简，上面刻着：

\"叩天门仪式，需守经人心头血\"

青阳子的尸体突然抽搐着爬起，无头脖颈喷出的血在池边画了个箭头，指向血池中央——

那里浮着个黄金匣子。

（11）

血池比想象的浅。

陈三禾趟到中央，发现黄金匣子竟是用金身的左耳打造。匣内没有宝物，只有张人皮，上面刺着星图。

北斗七星的方位上，各有一个小孔。

他福至心灵，取出怀里的七枚青铜钉——从洗髓池骷髅头上拔出的那些——依次插入孔洞。

\"咔嚓。\"

人皮背面浮现文字：

\"玉霄子与空蝉分食陈知玄那夜，有颗流星坠入青冥山南麓。\"

\"那才是真正的先天一气。\"

（12）

夕阳西沉时，陈三禾挖开了山南的无名坟。

坟里没有尸骨，只有个陶罐，罐身绘着幅简陋的画：

一群无面人在分食一个婴儿。

婴儿的左耳，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