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三禾盯着庙门外的\"师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老人提着青灯,道袍下摆沾着晨露,连咳嗽时微微佝偻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可真正的师父,此刻应该躺在钱庄地室的青铜棺里,心口插着冰魄蛟化成的长剑。 \"三禾?\"老人向前一步,灯影晃动,\"你脸色很差。\" 陈三禾后退,后背抵上壁画。画中人的佛光突然亮了几分,照出他怀里两本真经的轮廓。 \"师父。\"他强迫自己开口,\"药铺...还好吗?\" \"烧了。\"老人叹气,\"好在《黄庭经》真本我随身带着。\" ——谎言。 真本明明在陈三禾怀中! 他不动声色地摸向腰后药铲:\"您从哪过来的?\" \"青冥山。\"老人微笑,\"追查冰魄蛟的踪迹。\" 月光偏移,照亮他腰间——那里悬着块暗红玉牌,边缘处有道新鲜的裂痕。 陈三禾瞳孔骤缩。 这是他从灰袍人身上得到的玉牌,本该在钱庄地室随师父尸体一起被冰魄蛟吞噬! (2) 破庙的瓦片突然\"咔嗒\"轻响。 陈三禾猛地扑向供桌,\"师父\"的袖中同时射出一道金光——是冰魄蛟幼虫!虫体扎进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青砖瞬间结出蛛网般的冰纹。 \"聪明的孩子。\"老人叹息,面皮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金粉绘制的\"卍\"字符,\"把《玄门总纲》交出来。\" 陈三禾掀翻供桌,香炉灰迷了对方的眼。他冲向庙后小院,却见井台上盘着条丈余长的冰魄蛟,通体透明如水晶,百足划过石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井是唯一的生路。 他纵身跃入井中的刹那,冰魄蛟的尾钩擦过后颈,带起一蓬血珠。 (3) 井水比记忆中还冷。 陈三禾拼命下潜,后颈的伤口像被烙铁灼烧。冰魄蛟的毒液在血液里奔窜,视野边缘开始泛起诡异的蓝光。 指尖触到井壁符文的瞬间,机关却没有启动。 ——有人改了阵法! 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他发狠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青砖上。鲜血渗入符文,井壁终于轰隆旋转,将他吐进一条陌生的甬道。 这里没有萤石照明,只有某种菌类发出的幽绿荧光。陈三禾踉跄前行,发现墙壁上布满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嵌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金箔。 金箔上有个\"卍\"字,转折处却多了一横,变成\"卐\"。 ——逆佛印。 (4) 甬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坐着具金身。 不是佛门高僧那种镀金肉身,而是真正的黄金浇筑的人体,盘膝结印的姿态。金身心口有个碗口大的洞,边缘呈锯齿状,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走的。 陈三禾凑近观察,突然浑身发冷—— 金身的脸,和他有七分相似。 \"陈知玄的金身。\"空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当年我们分食先天一气时,他把自己炼成了容器。\" 陈三禾转身,看到绷带老僧站在甬道口。这次没有冰魄蛟群,对方干枯的手指间捻着串人牙念珠,正是师父平日戴的那串。 \"你师父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空蝉轻笑,\"六十年前,他亲手挖出陈知玄的心脏——就是你眼前金身缺失的部分。\" 陈三禾的视线落在金身左臂:肘关节果然有第三根骨头。 \"如意骨...\"他喃喃道,\"所以师父真的是...\" \"陈知玄的玄孙。\"空蝉突然扯开绷带,露出腐烂的胸腔——里面跳动着颗黄金心脏,\"而你,是直系血裔。\" (5) 石室开始震颤。 空蝉的黄金心脏迸发出刺目强光,陈三禾怀里的两本真经自动飞出,在空中燃烧成青白色火球。火焰中浮现的《玄门总纲》虚影,正缓缓流向金身胸口的空洞。 \"八百年前,陈知玄把总纲刻在血脉里。\"空蝉步步逼近,\"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陈三禾突然想起青铜棺上的刻字: \"先天一气本无踪,何必佛前问道宫\" 他扑向金身,将流血的后颈按在空洞边缘。 \"你干什么?!\"空蝉厉喝。 黄金心脏剧烈震颤,陈三禾的血液在金身表面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当最后一个符文成型时,金身突然睁眼—— 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 (6) 时空仿佛静止。 陈三禾的意识漂浮在虚无中,看到八百年前的昆仑巅: 玉霄子与空蝉联手将剑刺入陈知玄后背,却在瓜分先天一气时突然反目。垂死的陈知玄大笑三声,将自己炼成金身,心脏裹着《玄门总纲》投入轮回...... 画面突然切换: 师父——不,玉霄子的暗桩——在钱庄地室挖出假金身,却不知真正的心脏早已转世为...... \"你。\"金身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震得陈三禾魂魄发颤,\"现在明白了吗?\" 陈三禾的视线穿过金身,看到自己婴儿时的画面:瞎眼老太将一滴黄金液体滴在他眉心,而师父在一旁冷笑...... \"啊——!\" 剧痛将他拉回现实。空蝉的指爪已刺入他肩胛,正在撕扯某种无形之物。金身表面的血液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 (7) \"先天一气是我的!\"空蝉的腐脸裂开,露出里面冰魄蛟组成的真容,\"你这具身体...正好当新容器!\" 陈三禾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按在金身胸口。已经熄灭的符文再次亮起,这次是纯粹的金色。 \"一气...归元...\" 金身轰然炸裂! 无数黄金碎片在空中重组,化作三百六十根金针,暴雨般射向空蝉。老僧尖叫着挥动绷带格挡,仍被十七根金针贯穿。最致命的一根钉入黄金心脏,裂纹瞬间蔓延整个表面。 \"不...可能...\"空蝉低头看着胸口的裂痕,\"你明明没有...\" 陈三禾踉跄站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金色小剑——是金身的如意骨所化。 \"我不是陈知玄。\"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我是陈三禾。\" 金剑刺入黄金心脏的裂缝。 (8) 地动山摇。 空蝉的身体像陶器般片片剥落,每条冰魄蛟幼虫都在尖叫。陈三禾被气浪掀飞,撞在石壁上滑落。 《玄门总纲》的虚影飘到眼前,化作流光钻入眉心。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皮肤泛起金光,后颈的伤口自动愈合。更惊人的是丹田——原本漏如筛子的气脉,此刻竟自行构成周天循环! \"原来...这就是一气归元...\" 石室顶部开始坍塌。陈三禾冲向甬道,却在拐角处踢到个东西—— 师父的暗红玉牌。 裂纹里渗出金色液体,隐约形成个\"陈\"字。 (9) 陈三禾爬出枯井时,朝阳正刺破云层。 破庙已成废墟,冰魄蛟的残肢散落各处。他跪在井台边干呕,吐出的竟是金粉。 远处传来马蹄声。 七匹青鬃马再次出现,为首的修士摘下斗笠——赫然是钱庄地室里的\"师父\"尸体!只是此刻他左臂的梵文消失了,肘关节也没有如意骨。 \"陈道友。\"修士拱手,\"玉霄子派我等接您回山。\" 陈三禾怔住:\"玉霄子...没死?\" 修士们面面相觑:\"祖师爷三百年前就已羽化,您...?\" 风卷起地上的暗红玉牌,\"陈\"字金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三禾突然明白了最残酷的真相: 空蝉、师父、玉霄子...所有人都被陈知玄耍了。 真正的《玄门总纲》,从来不在什么金身里。 而在轮回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