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那几只被语法污染的老鼠后,下水道内暂时恢复了令人不安的寂静,只有污水流动的潺潺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
李维和艾琳更加小心地前行,照明石的光芒在无尽的黑暗和石壁间显得格外微弱。
“李维先生,您看这里。”艾琳突然停下,指着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刻痕。
那是一串重复的、简陋的箭头标记,指向他们前进的方向。
“这像是……某种路标,但刻划得十分仓促粗糙。”
李维凝神感知那片区域,眉头微蹙:“这里的语法结构很奇怪。空间本身的【连续性】词条被削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复】的意味。”他感觉像是踏入了一段被复制粘贴的文本区域。
又前行了约莫一刻钟,一种莫名的既视感涌上艾琳心头。
“李维先生,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她指着旁边一块形状类似兽首的凸起石块,“这块石头,我好像见过三次了。”
李维停下脚步,脸色沉静。他不需要依赖视觉记忆,在他的感知里,周围环境的“语法指纹”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好像,我们确实在绕圈子。这是一个语法陷阱——循环回廊。”
他们试图后退,却发现来路也变成了相同的景象。他们被困在了一段被精心编辑过的“文本循环”里。
“是‘断章教团’的手笔?”艾琳紧张地环顾四周,手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小型防御符文。
“不像。”李维摇头,他仔细感知着构成这循环的语法力量,“缺乏那种扭曲、疯狂的‘悖论’感。这个陷阱更……‘机械’,更‘死板’。它依靠的是纯粹的、低水平的重复。”
他闭上眼,全力展开“识词者”的感知。在他的“视野”中,构成这段隧道空间的“词序”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样貌:
【……然后,前方是通道。然后,前方是通道。然后,前方是通道……】
没有主语,没有明确的方位,只有用【然后】这个连接词强行串联起来的、无限重复的相同“事件”。
这是一段毫无逻辑内涵的“流水账句”,因为它缺乏一个终点,一个句号。
“我明白了。”李维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悖论,只是一个拙劣的、无限循环的‘流水账’。它用【然后】不断地将空间粘合,让我们永远走不到下一‘句’。”
“流水账?”艾琳对这个来自李维故乡的词汇感到新奇,但迅速理解了其含义,“所以,破解的关键是……打断这种重复?”
“不仅仅是打断。”李维目光锐利地看向隧道前方那看似无尽的黑暗,“是要给这段废话,强行加上一个结尾。”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并不容易。
修改形容词、动词,甚至名词,都是对现有“词句”的调整。
而此刻,他需要做的,是向这段构成空间的、稳固的“文本”中,插入一个本不存在的、代表终结的符号。
这需要对规则进行更本源的干涉。
李维将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握住了一支无形的笔。
他的目标,是这段循环空间本身的“语法结构”。
他要在那无穷无尽的【然后,前方是通道】之后,强行铭刻下一个概念——
【。】
句号。终结之印。
这是一个纯粹的、代表“结束”的语法概念。
李维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试图将这个“句号”的规则,嵌入世界的底层叙述之中。
嗡——!
整个隧道空间发出一阵剧烈的、仿佛书页被猛力抖动的震颤!
墙壁和地面的石头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些重复的【然后】词条发出刺眼的白光,剧烈闪烁,仿佛在抵抗这外来的终结意志。
李维感到大脑一阵刺痛,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
维持这个“句号”的存在,比想象中更加困难,它正在被整个循环结构排斥。
“坚持住,李维先生!”艾琳虽然无法直接感知到语法层面的激烈对抗,但她能从李维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空间的异常震动中感受到凶险。
她紧紧握住符文,警惕着可能因陷阱被触动而出现的实体敌人。
就在李维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那无数挣扎的【然后】终于达到了承载的极限。
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琴弦崩断的异响在灵魂层面响起。 前方那永恒不变的黑暗景象,如同镜花水月般波动、破碎。 一条全新的、略带拐角的隧道入口,赫然出现在他们前方十米处,那里弥漫着与循环回廊截然不同的、陈旧而阴湿的语法气息。 循环,被打破了。 李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冷汗。 这次破局,虽然没有激烈的正面对抗,但对精神力的消耗和语法理解的要求,远比对付几只变异老鼠要高得多。 “成功了!”艾琳惊喜地看着那新出现的通道,随即担忧地看向李维,“您怎么样?” “没事,消耗有些大。”李维摆了摆手,目光却紧盯着那条新通道,“看来,这下水道里除了‘断章教团’,还有别的东西,或者……这是教团设置的、更外围的自动化防御机制。” 他感受到,自己对“词序”的理解和应用,在破开这循环回廊后,似乎又精进了一丝。 尤其是对“标点符号”这种在本地语法中几乎被忽略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体会。 “我们走。”李维没有过多休息,他知道停留越久越危险。 两人踏出循环回廊,正式迈入了下水道迷宫更深的未知区域。 在他们身后,那被强行终结的循环语法,正化作无数细微的光点,缓缓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