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命坐在老槐树下，手指还搭在酒葫芦上。月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他没动。

但耳朵已经锁定了十里外山头的方向。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寒气逃不过他。柳寒烟来了，又走了？想得美。她只是藏得更深了。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残片。它还在震，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

“你刚才那几只蜘蛛不够看。”楚无命低声说，“下次来点大的，别让我失望。”

这话不是对谁说的。是故意让风带走的。

三里外的青影早没了。十丈外的草丛也安静了。可十里外那股气息还在压着，一动不动，像块冰贴在崖边。

他知道她在听。

所以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响。

“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这荒地睡多了背疼，得找个酒馆躺一晚。”

他说完就走。

脚步不快不慢，沿着官道往望月城方向去。那是进城的唯一路，也是醉仙楼的必经之地。

他一边走，一边把酒葫芦晃了晃。里面还有半壶。

够喝一顿。

也够签到一次。

走到拐角处，他忽然停下。

从腰间抽出残片，举到月光下。

漆黑的表面映出一点银光，像是死人眼里的反光。

“你主子三百年前死在登仙台。”楚无命盯着它，“现在你在我手里，你说……会不会有人顺着你，挖出当年的事？”

他声音不大，却像刀子划过夜空。

话落，他把残片插回腰带，拍了拍，“算了，我也懒得查。”

转身要走时，衣角故意勾上枯枝。

布料撕裂声很轻。

但在寂静夜里，足够刺耳。

就是这一下。

十里外山头，一道白影动了。

快得像雪崩前的第一片落雪。

楚无命嘴角一翘。

但他没回头。

继续往前走。

一步，两步。

还没走出三丈，前方官道中央，空气突然凝住。

白衣落下。

纱罩随风轻轻摆。

柳寒烟站在那里，冰魄剑垂在身侧，剑尖触地，地面立刻结出一层霜。

她没说话。

但眼神已经锁死了楚无命的腰间。

楚无命停下。

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

“哟，圣女姐姐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挡路？”

柳寒烟冷冷开口：“你早就知道我在看。”

楚无命笑了：“知道啊，所以我才留了点气息给你追。不然你以为那残片为什么一直发热？”

柳寒烟瞳孔微缩。

她确实是因为那股若有若无的血煞之气才靠近的。残片的气息像是活物，在夜风里飘荡，引她一步步走近。

原来是个局。

她盯着楚无命：“你不怕我抢走它？”

楚无命摊手：“怕什么？你又不是第一个想动手的。刚才那个戴鬼脸的，还想捅我后心呢。”

他拍拍腰间：“但它认主。不认你的。”

柳寒烟眼神一冷：“你身上的东西，我很有兴趣。”

楚无命眉毛一挑：“哦？哪个东西？酒葫芦？残片？还是我这个人？”

柳寒烟不答。

只是抬手。

冰魄剑离地三寸，霜气蔓延，脚下石板开始龟裂。

楚无命还是没动。

左手慢慢摸向酒葫芦。

只要她出手，他就把酒葫芦扔出去——醉酒签到任务立刻触发。

他不怕打。

就怕没人陪他玩。

柳寒烟终于开口：“别装傻。你根本不是普通人。一个普通人不会在破庙里觉醒混沌体，不会轻松击退七宗执法队，更不会拿到上古凶兵残片还能镇得住它。”

楚无命咧嘴一笑：“那你以为我是谁？转世大能？重生大佬？还是天选之子？”

柳寒烟：“你比他们更麻烦。”

楚无命耸肩：“夸我呢？”

柳寒烟不再废话：“交出残片，我可以让你活着进城。”

楚无命摇头：“不行不行，这玩意儿现在是我枕头。昨晚睡得挺香，我要是把它给了你，今晚拿什么垫脖子？”

柳寒烟冷笑：“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条件？”

楚无命叹气：“你是圣女，我是混子。咱们地位悬殊，你当然不用谈。但你也得讲道理吧？这残片是我签到得的，凭本事拿的。你要硬抢，那就是不讲武德。”

柳寒烟：“武德救不了你。”

她说完，剑势一变。

霜气暴涨。

脚下一圈冰纹迅速扩散，直逼楚无命双足。

楚无命站着没动。

直到冰线快要碰到鞋底，他才轻轻跳了一下。

跳得不高。

像个踩到水坑的小孩。

冰线从他脚下穿过去，扑了个空。

楚无命落地，拍拍手：“姐姐，你这招叫‘请人喝茶’吗？地上都冻出桌子了。”

柳寒烟眼神更冷。

但她没再出剑。

她在等。

等楚无命露出破绽。

楚无命却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人是不是真这么懒？是不是装的？他到底有多少底牌？”

他顿了顿：“告诉你吧，我全在装。但我装得很认真，所以你也拿我没辙。”

柳寒烟终于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无命歪头想了想：“我想喝酒，想睡觉，想躺着签到拿奖励。不想打架，不想争名，更不想当什么英雄。”

他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这样子，像有野心的人吗？”

柳寒烟看着他松垮的衣领、歪斜的草茎发簪、还有那副永远睡不醒的表情。

不像。

可她不信。

越是这样的人，越危险。

她缓缓收回剑。

霜气退去。

“我会盯着你。”她说，“你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下来。”

楚无命点头：“好啊，记得详细点。以后我出传记，你还能当执笔人。”

柳寒烟转身。

白衣飘起。

一步踏出，已在五丈外。

第二步，身影淡去。

第三步，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楚无命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然后低头，摸了摸腰间的残片。

它还在震。

像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人盯上。

楚无命轻声说：“别激动，好戏才刚开始。”

他抬头看向官道尽头。

望月城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

醉仙楼的招牌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掌柜的老王一定还留着他的专属酒坛。

他迈步往前走。

左手拎着酒葫芦。

右手按在残片上。

风吹过来。

他忽然停下。

回头看了眼刚才柳寒烟站过的地方。

地上没有脚印。

连霜都化了。

但他知道她来过。

就像他知道，明天早上，整个望月城都会听说——七绝圣女深夜拦路，只为见一个醉汉一面。

他笑了。

“有意思。”

他继续往前走。

离城门还有半里路时，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是醉道人给的。

上面写着一行字：“酒量不够，签到白费。”

楚无命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

然后把它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老头儿，你又想坑我？”

他拍了拍酒葫芦。

“不管了，先喝个够。”

他加快脚步。

城门口的守卫已经开始打盹。

楚无命走过他们身边时，其中一个忽然睁开眼。

“谁？”

楚无命回头，笑着举起酒葫芦晃了晃。

“送外卖的。”

守卫愣住。

再看时，那人已经走进城门洞的黑暗里。

只剩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青石板上。

楚无命走到街心时，忽然停下。

他感觉到腰间的残片猛地一颤。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去。

残片正在发烫。

而且……在动。

它自己从腰间滑出来半寸，对着某个方向，微微倾斜。

楚无命顺着它的方向看去。

那是城西，醉仙楼的反方向。

一条小巷深处，有一座废弃的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