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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阿谁同是戏中人 休相问 4401 2025-11-04 13:40

  端端换了衣裳,便和兰生一道坐车回城。两人商定,兰生先去耿小冬家,再和小冬一起到端阳处会合,端端则直接去找端阳。谁知端阳见了她劈面就问:“你昨天到底在乔金喜家做了什么?知不知道他逢人就说,你弄仙人跳骗走了兰生的投师纸。”

  端端没想到对方还敢恶人先告状,便把昨日和润凤定计捉弄乔金喜的事和端阳说了,恨恨道:“姓乔的真不要脸,难道就听他一面之词?”

  “他是瓦罐,你是瓷器,跟他碰什么硬?”端阳眉头打结,“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这种事原就不该插手,怎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你是个男人,做事未见得就比姑娘家爽快,难道先前没跟你商量过,又有什么结果出来?还真不如人家润凤一去就把事情办成了。”端端哼一声,“至于我插不插手,就不劳三哥你操心,我父亲还没说我呢。”

  端阳气得手都抖了,颤声道:“好好,你有本事,我管不了你大小姐,你以后有事不要来找我。”

  他们兄妹吵起来,廊下的几个听差看在眼里,却不便相劝,二少爷端华不在家,又不敢惊动老爷太太,正面面相觑不得主意,门上报说有客人来,连忙引进客厅。若在平时,端阳早就迎出来,这时目光只在耿小冬和兰生面上一扫,略略点了点头。

  兰生察言观色,猜到两人吵了架,事情因自己而起,心里如何能安?忙上前向端阳鞠了一躬,“三爷,这件事都怪我,您别生林……”看了端端一眼,“别生林四爷的气,我师傅的目的只在我,我去见他就是了。”

  端阳看看兰生,心想人情已经送了,何妨送到底,自己若和端端继续生气,兰生面上须不好看,便和缓了脸色,“反正那张纸也烧了,去陈纤云家见见也无妨。”

  陈纤云家的古韵轩坐客常满,来往的多是城中名流,梨园行内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纠纷,也都爱找这位陈二爷主持公道。

  兰生一进大厅,就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大都是在一些堂会票房中见过的,有个穿旗衫的女孩子坐在右边一角,见端端转过头去,和她对视笑了一笑,正是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梁润凤姑娘。

  忽觉一道阴冷的目光向自己射过来,抬头一看,不是乔金喜是谁,不由打个寒噤,身旁的耿小冬也看见了,扬着头反瞪过去,向兰生道:“咱不怕他。”

  彼此寒喧过,陈纤云先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咳嗽两声,“在下虽不才,在座诸位先生却都是德高望重,一定能够辨明是非曲直,给双方一个说法。”

  原来乔金喜一早就来诉苦,说姓林三爷的弟弟摆个个风月局坑他,辱的不是乔某一个,而是整个梨园行。当时在座有位银行行长辛伯荪和林家相熟,便插口说没听过端阳有这么一位行四的兄弟呀。陈纤云心里也纳罕,但他为人向来圆通,不肯轻易得罪哪一边,只劝乔金喜先别生气,找人分别请来梁润凤和戏班班主询问,等端阳和兰生他们一到,就让大家聚在一个大厅里,要几人当面把这件事说清楚。

  端端心想乔金喜说什么仙人跳,只怕众人已有偏见,要先辩这一节,当下抢先道:“陈二爷,梁老板因敬重这位乔师傅是位有身份的角儿,才来跟他学戏,谁知道他人面兽心,起下不良的心思,幸亏昨天我去接润凤,到得及时,否刚梁老板这样性情刚烈的人,不是要闹出人命吗?”

  “林四爷,您说话可要对得起良心。”乔金喜扬声反驳,“谁不知道我乔某人向来是个规矩人,怎么会做那种混帐事。再说您是位少爷,她一个游艺园唱小戏的,又不是什么红角儿,也配您来接她?我说润凤啊,你究竟得了多少好处,帮着人家这么坑我。你可别犯糊涂,以为真能进林家的门。”

  端阳听他语涉林家,不由皱眉:“乔师傅,咱们还是就事论事的好。”

  乔金喜拱拱手,“我可不是冲三爷您,是您兄弟先和乔某人过不去。”转脸向端端道:“哦,不是仙人跳,那这样殷殷勤勤管送管接的就是真正要好了,呵呵,又没唱成刘喜奎鲜灵芝,您府上这种人家肯娶她?”

  端端见润凤涨红了脸,眼泪汪在眼框里,似要落下泪来,心头热血上涌,一时间只想驳倒乔金喜,替她挣口气,“梁老板在我眼里,就是刘喜奎鲜灵芝,这样聪明美丽的姑娘,谁能娶到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润凤听了这一句,眉目舒展,整个脸庞顿时焕发出一种光彩来。在场众人却不免大吃一惊,其实端端虽然经常扮男装,但若论神情语态,也不是全无破绽,乔金喜心有成见,积怒之下一时看不出,在场的陈纤云、辛伯荪这些人都是久阅世情,岂有不生疑的,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又碍着端阳面子,不好明言罢了。

  兰生一时间只觉五中如沸,难道只为了自己能脱难,就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何况端端本是女孩子,就算过了眼前这一关,以后又怎样和人家交代?耳边听见乔金喜嘿嘿冷笑:“林四爷不是拿我们当傻子吧。”

  兰生再也耐不住,挣开耿小冬的拦阻,急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乔金喜跟前,垂首低声道:“师傅,这件事跟林四爷无关,跟其他人都无关,是兰生自己贪玩跑出去,让您老人家担心,我……我和您回去。”

  乔金喜见他齿白唇红,似乎比在自己身边时更俊俏几分,想是这段日子过得十分舒服自在,便想刻薄他几句,转念一想,难得他服软,只要人能回去,还不是想什么时候收拾就什么时候收拾,也不急于一时。正要说几句场面话下台,却听有人斩钉截铁道:“不行!”

  端端大步走过去,拉住兰生的手,“起来,你求他干什么?”

  兰生被她握住手腕,心里忽凉忽热,觉得让她这样干净的人为自己踏在污水里受人逼迫已然不该,更不必说还要连累到全不相干的人,难道自己一个男人,倒腆然躲在两个女孩子身后,就算最后能摆脱乔金喜,又有什么意思?他也不抬头,只低声道:“林四爷,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是想跟着师傅。”慢慢挣开端端的手,“您,就别理我了。”

  “你——”端端急得直跺脚,“你现在和他回去,还要命不要?”

  两人正僵持着,忽然有人越众而出,咳嗽一声道:“各位,林少爷和梁老板郎才女貌,正是大好姻缘,乔师傅未必太过多疑了。就算他来府上接梁老板,做了不速之客,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乔金喜周身一激凌,仔细看这人大约四十来岁,黄瘦的一张脸,也不很引人注意,因为不知道他身份,言语上留了几分客气,“这位先生是?”

  辛伯荪介绍说是司法部的宋鉴铭先生,乔金喜不愿和他多说,只道:“宋先生,这件事您不清楚——”

  宋鉴铭打断他,“七年满科,清清楚楚。”

  乔金喜强忍着怒气,“夏兰生的契上订的不是七年。”

  宋鉴铭反问:“那是几年?”

  乔金喜哼一声不答,宋鉴铭笑道:“乔师傅也有说不出口的事么?我想,那天晚上的暗室之行,固然没有旁人瞧见,但后来吵嚷起来,邻居们却未必都聋了。若要追根究底,将来谁还敢再到府上拜师求艺,乔师傅您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乔金喜脸上时青时红,好不难看。还是辛伯荪打圆场,“我看乔师傅那天也是多喝了两杯,以致引出了误会。至于夏老板满科的日子,既不是七年,最多不过八年九年。这样好了。我做个鲁仲连,夏老板再晚两年出师,包银和乔师傅五五分帐。各位看看可妥当么?”

  乔金喜眼见摇钱树要被人拔走,心中大急,刚要说这怎么成,已有人先道:“这怎么成?”原来宋鉴铭和乔金喜说话的时候,端端已扶起兰生,一听辛伯荪说让兰生再晚两年出师,忙出声反对。她拉着兰生向前走了几步,卷起他的衣袖,露出半截手臂来,那臂上新伤旧患,竟难找出一处完好的肌肤。

  端端虽早知他臂上有伤,真正看到也吃了一惊,咬牙恨声道:“大家可看到了,如果夏老板再跟这个人回去,两年下来,还能留住一条命么?”

  兰生被她牵着手,茫茫然全无所主,只在衣袖被卷起时,才本能地向后一缩。他一直觉得,示弱来搏人同情,是件让人羞耻的事,可是见她紧蹙眉头,焦急痛心的样子,心里又不禁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肌肤微微相触,似乎能感觉到她手掌的细腻,一霎间周围所有的人都变成背景,只剩眼前这个姑娘,在这样全心全意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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