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岭路大街的中段,坐落着一座足有四五层的曲形楼阁,如面纱般的垂帘挂在边边角角,若女子额旁的碎发,散落着凌乱的美感,让每一处角落都尽绽嫣然。
进门是一条完全由藤条鲜花点缀的长廊,氤氲清香,宛如世外桃源。那位身着清丽素装的女子正在前面走着,充满弹性的秀发扎着凌虚鬓,一支精致玉钗恰如其分地插在发中,状如双翅展开的步摇随着她的移步而随意地摇摆。
这名风情万种的女子就是这磐音楼的主人,赵环家,人称赵当家。一个女子能在这西雾岭最繁华的大街上以老板的身份经营着这样一座音楼,可见其自有当家人的本领。
能让楼主人亲自带进来,苏同二人也算是很有面子了,赵当家一边自顾自走着,一边说着,声音如笛。
“二位小公子,不知你们是想喝酒作诗,还是想奏乐赏曲呢?”
仅仅一个背影,一句话,几声步调,这位赵当家仿佛能将所有来客都留在这里,再也走不掉。
……
一间厢房内,苏同二人坐在一张桌子前,等待着一个歌女的出现。
杜思仁有些无奈,因为另一位竟然非常厚脸皮地让他来结算此次的账目。“虽说是为了避开追踪,但也没必要真的进来吧,而且,你竟然还要听曲?小小年纪,竟然还有一颗红尘之心。”
苏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辩解道:“不进来如何能避过跟踪,况且赵小姨那么美丽,你好意思拒绝吗?”
苏同虽然巧舌如簧,但还是没有回答为何要听曲的问题,这个答案只能深藏在他心中,因为他那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妹妹苏凛极善音律,有一段时间经常给苏同吹笛听。
虽然在大西域的生活已经快要一个月有余,但苏同心底的思乡之情没有一刻能休止,而他知道,这样的酸涩之感还要持续不知多少年。
二人闲聊间,这间极为宽敞的厢房最前面的房门被轻轻推动,一位小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来者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着一袭淡黄色的罗裙,长发及肩下,由左至右,在头顶编织而下,微微波浪般的黑发像是浑然天成,束于一侧,额头前至眉间的头帘从中间微微分开,与两边几丝秀发的鬓角相得益彰。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迈着玉足,款款走来。
与这一切清丽如画的感觉相背,少女如水的清眸中却满是空洞,明明只有十二岁,却仿佛已看穿山河。
“小女名唤蔺如雪,不知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她轻轻地向两人致意,然后漠然地等候自己接下来的任务。
苏同回了一礼,温和一笑,说道:“打扰蔺姑娘了,我们只是来坐一坐,如果姑娘不嫌弃,就和我们一块坐一会吧。”
蔺如雪闻言,这才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他们,这种客气之语她已经多年未曾听闻了。
她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苏同笑道:“听赵当家说姑娘可是这磐音楼的第一歌者,今日一见,竟然如此漂亮,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你就不怕被人嫉妒吗?”
杜思仁闻言轻笑着摇头,这小子还是油嘴滑舌。 而蔺如雪闻言,长长的捷毛忽的一动,她注意到,苏同竟然把大家习惯叫的“歌姬”,改成了“歌者”,这个用词透露着浓浓的尊重味道。 她刚准备认真地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了一个醉酒之人的呵斥之声。 “快给本少爷让开!我怎么不知道雪姑娘在陪别的客人,休要糊弄我!” “本少爷有的是钱,我今个就要见雪姑娘,现在!” 一个男子混乱的脚步声逼近厢房的正门,他的叫喊声也早已传入三人的耳中。 蔺如雪黛眉一蹙,刚要站起,谁知那青年就直接闯了进来。 来人约摸二十左右岁,一身凌乱锦袍,手中提着一蓝玉酒壶,脸颊泛红,眼神惺忪,靠着厢房门,盯着三人。 蔺如雪感到惭愧不安,站起身来想要劝走他。 而青年先她一步迈进房门中,言语嚣张:“雪姑娘不见我就是因为这两个小鬼?看他们的穷酸样,能有本少爷有钱吗?” “你们两个,识相的赶紧滚,你们要多少钱,本少爷给你们就是了!” 蔺如雪不悦了,冷漠地说道:“李公子,您喝醉了,这里是二位公子先来的,还请回去。” 这位李公子闻言大怒,拎着酒壶就朝着二人过来,没想到其中一个小子还蛮有胆量,迎着他走了过来,前者气不过,抡起酒壶砸了过去! “啊!” 酒壶掉在了地上,而李公子的胳膊却放不下去了。 苏同抓着他的手臂漫不经心地告诫道:“酒品不好就不要瞎窜嘛,再来打扰蔺姑娘的清净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啊!疼疼……疼!你放手,本少爷走就是了!” 李公子龇牙咧嘴,立马求饶。 苏同闻言放手,将他推出了门。 李姓青年一个踉跄,大吼道:“星云宗的是吧?你们给我等着!”于是愤怒离开。 那些没有拦住他的人见他走掉,帮厢房内的三人重新关好了门。 “刚才那个泼皮无赖,姑娘认识?”苏同问道。 蔺如雪点了点头,说道:“他叫李高堂,是祁宁路李家的儿子。” “祁宁路?莫非是咱们刚刚去过的那个李府么?”苏同这次是向杜思仁问的。 后者点了点头,真是冤家路窄了。这个李高堂肯定不知道,这师兄弟二人刚把他家大闹了一场。 “此人如此无礼,蔺姑娘以后还是少理他为妙。”苏同说道。 蔺如雪闻言眼神又是那般漠然,无谓道:“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来消遣的罢了。” 杜思仁插言道:“姑娘既然看透,还要一直留在此处么?” 蔺如雪神情依旧,没有马上开口。 “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我叫苏同,这位是我的师兄,杜思仁。”苏同突然想起来,赶忙道。 蔺如雪这才开口,淡淡地说道:“我会一直留在这的,苏公子和杜公子要是得闲,还可以来找我。” “这是为何?既然不喜欢,何苦委屈了自己。” 蔺如雪的语气仍旧冷漠如雪:“生活与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在哪里不一样呢?” 二人吃惊不已,没想到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苏同有些试探性地说道:“姑娘要是有什么不开心之事,也可以带信给星云宗,找我二人陪你说话。” “星云宗?原来你们是修者,怪不得这蓝袍如此熟悉。”蔺如雪恍然,但又开始疑惑。 二人明白她的不解,苏同坦诚地说道:“我们来此是为了躲避别人的跟踪的,既然时间已久,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再见。” 蔺如雪了然,但起身拦住了他们,坐回了古琴旁,撩拨琴弦,唱了起来。 “湖草卷帘漾春水,离岸人家有几炊,悲欢自古多丘路,乍看人间却识谁……” 歌声袅袅,琴音如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