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月癸卯日,冬至。
小玄州沧南国的北部边界,乃层峦叠嶂的群山,名唤苍归。
这里的山脉乃是一条条远古的巨龙,死后匍匐于此而衍变形成的。
尤其积雪落下,就犹如月光化作霜泥将群龙埋葬,满是无尽的苍凉。 无名小道院的所在地就在苍归间,它紧挨着孤峰突起的万丈绝界峰,所以并不难探寻。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此刻,暮色渐沉,整座山却被月光照得十分清楚。 一位约莫十六的少年王寒,顶着呼啸在雪地中快步行走。 风如刀割般掠过他平凡的脸庞,王寒离崖边越近,眼中的不满越加浓郁。 说来有些惭愧,自己来小道院备选有足足一年多了,如今还是第一次被金大峰召见。 想必是前几日比剑法赢了殷诚君,金大峰有意要指点自己。 本是件好事,可金大峰偏偏选冬至这天见面,显然是故意刁难,王寒对此有些不爽。 “大冷天的,如果不是为了将来拜入门派的资格,小爷才懒得在这天过来。” 小道院并非修真门派,而是替门派筛选弟子的学徒院。 像王寒这样的备选学徒,只是拥有灵种的准修士,根本没有资格进修仙门派。 只有从凝气境突破到开筑境的过程中,参悟天地,觉醒出好的灵根,才算得上仙道传承者。 “阿嚏!我日你仙人!”王寒打了个喷嚏,已经来到目的地。 崖边,有座遭霜雪遮掩的矮房木屋,已难看出原貌,唯有近身立于门前,才能勉强认出。 尚未进入,王寒在门口拂下身上的冰雪,再捋顺发丝后,才对木门轻敲三下。 三声敲击声响过,他将门推开条缝,朝着里面细语道:“学徒王寒,拜见金仙师。” 沉寂会儿,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门缝飘出:“进来。” 王寒喏了声,推门而入,屋内布置地朴实无华。 只是用余光偷瞧,王寒发现左右两旁悬挂着不少动物的皮毛,散落一地的书籍在下方堆积着。 四周光线昏暗,仅正前方燃烧的火炉提供了少许光亮。 火炉旁有位留着轻絮长胡的中年人饮着热茶。 他见王寒进来,将只剩残渣的茶碗放下,神色威严地端坐起来。 王寒躬身施礼,脸上强行挂着微笑:“不知仙师唤弟子前来,有何嘱咐。” “王寒,听闻你凝气六层就战胜了八层,可有此事。”金大峰与他对视,满脸的横肉不怒自威。 “确有其事,那是弟子侥幸获胜罢了。”王寒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收回微笑,声音放低了些。 闻言,金大峰大声呵斥道:“王寒你好大的胆,小道院不准私斗,把我的话当放屁,是想翻天不成,” 王寒挺直身子,急忙解释起来:“并非弟子想与人争斗,只是那殷诚君咄咄逼人,辱我等勤奋之辈。” 金大峰鼻子轻哼,讥笑道:“勤奋?数月前你不过才凝气一层,提升这么快想必是使了什么手段吧。” 王寒眼睛微怔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仙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金大峰手掌击拍桌面,茶碗受震而落,碎了一地。 “王寒你休装糊涂,你修为大涨赢下决斗,定是服用了魔神丹吧。” 魔神丹?那可是传闻中的至邪药物,乃邪徒魔君持有,王寒怎么可能吃到那玩意。 “弟子冤枉,请仙师勿信他人编造的谗言。” 王寒看到金大峰眼角有丝杀气,短暂即逝,下意识地往门口退去。 金大峰见状跨步上前,拉住了王寒的胳膊。 “没人诬陷你,是你自己暴露的,告诉你,谁也不可能逃过我的法眼。” 法眼?我看是腚眼才对,王寒已然没有敬意,恢复往日的不羁。 王寒用劲挣扎却难以摆脱,或许是金大峰境界达到凝气大圆满多年,修为强过他数倍的原因。 “我没有服用什么魔神丹,也绝对没有和邪徒魔君有过接触。” 金大峰把他拉近了些,说道:“那好,让我检查下,要是冤枉了,我当众向你赔罪,可敢?” 王寒身正不怕影子斜,神色尤为坦荡。 “好,随便你检查,不就打败了凝气八层罢了,至于这么怀疑我吗?” 金大峰毫不理会,冷着脸,手掌放在王寒肩上。 顿时,王寒感到有股气流在全身来回游走,不知其中有何猫腻。 直到气流停留在檀中穴时,王寒只觉撕裂的疼痛传来,虽明悟,为时已晚。 金大峰收回手掌,只见他的二根手指尖上,漂浮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点。 “你…噗!”王寒口喷鲜血,浑身发软,踉踉跄跄地朝后退去。 可没退几步,挂着的皮毛后面快速冲出一人,在王寒刚转身时,手持短刃捅进他的腹部。 王寒看清了此人的相貌,是一位俊俏的白脸少年,只不过脸上满是阴险的笑意。 “殷诚君…你…” 王寒还未说完,殷诚君将短刃拔出,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这下王寒再也站立不住,一个踉跄摔到在地。 “想不到吧,我会让金仙师夺你灵种。”殷诚君阴笑着,手中刀刃不断有鲜血滴落。 金大峰仔细端倪那粒金光,称赞道:“你看看,灵种都变成金色了,这家伙领悟的很好,将来必定觉醒出三品以上的灵根。” “真的吗?”殷诚君惊喜欲狂,大步流星地走到金大峰身边。 金大峰见此警觉起来,马上将灵种放在手掌握紧:“这么好的灵种,肯定得卖个好价钱。” 殷诚君明白他话中之意,淡笑道:“放心金仙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价钱你随便开。” 二人的对话让王寒恨意涌上心头,提起身子坐了起来。 “你夺我灵种竟然为了和他做买卖,什么魔神丹,什么邪徒魔君,都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没错。”殷诚君将短刃上的血迹甩净继续说道:“从你赢了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悟性不凡,灵种潜质肯定也不俗。” 王寒不甘,几乎是喊了出来:“为什么?你明明自己有灵种。” 殷诚君来到王寒面前蹲下,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朝自己拽近了些。 “为什么?因为你才三天时间就打垮了我十年的苦练,因为你展现的资质比我好。” “什么狗屁逻辑!”王寒朝殷诚君啐口血沫,叫嚣道:“凭什么你们修仙家族的人才能拥有好潜质好根基,像我们这些出身清寒的凡人,就不能!” 殷诚君用衣角擦拭干净,嘲讽道:“寒门出贵子,那都是哄骗像你这种傻人的话,好东西自然是我们这种名门望族先拥有的,你比我优秀,你就有罪。” 一旁的金大峰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还废话干什么,杀了他,扔下山崖。” 闻言,王寒手向后腰摸去,殷诚君握紧了短刃,目露凶光。 “王寒,你最该死的理由,就是江颜琅喜欢你。” 眼看就要刺下来,王寒摸到腰间的东西,举起对准了他。 殷诚君动作僵住,仔细打量起那铜器,尾部弯曲,前端有个圆形长管,模样甚是怪异。 虽不知是何物,但长管漆黑的空洞,能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危险。 王寒放在器身圆环内的手指,在微动前的半息间,殷诚君下意识地侧身躲避。 震耳欲聋的怪声响起,顺势浓烟与火花四溅。 一颗滚烫发红的弹丸,从漆黑的管道内径直地飞射出来。 还在原地发愣的金大峰,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 “这暗器的威力竟如此惊人。”捂住胸口的金大峰退到椅子上。 再看王寒已不见,大门敞开受风吹着,正不停摆动。 “难道这就是我数月时间都在寻找的异界宝贝?”金大峰看向殷诚君。 二人相互对视,都看出对方眼里的贪婪。 “愣着干嘛!追,一定不能放跑了他。”金大峰咆哮着,正拿出药瓶把丹药往嘴里倒。 殷诚君略一犹豫,还是跑出了屋外。 风雪中,受伤的王寒体内气息紊乱,想稳住却马上惊愕起来 “糟糕,我竟然丹田破裂了,灵气也在开始消散,不行,我必须赶紧下山逃命。” 虽伤势严重,但又不知为何,精力很是充沛,他在雪地狂奔,速度之快犹如下山的猛虎。 闻声出来的同门弟子见王寒这番模样,都是不解。 有人询问王寒,他也不理会,只顾着朝后山的绝界峰狂奔而去。 “小道院的同门注意,金仙师有令捉拿叛徒王寒!” 殷诚君的叫喊在风声中格外洪亮,所有的白衣弟子们听说王寒是叛徒,也不管什么缘故,纷纷持剑围攻。 白衣弟子们从四面八方聚集,短短时间里,已有三十来人同时涌向王寒。 王寒怒视众人,将奇异铜器别在腰间,夺下一位女弟子的长剑反击。 凝气境,看得就是对灵气的灵活运用,王寒在这点上,胜过在场所有人。 只见他身法轻飘诡异,像风似水般在每位弟子身旁游走。 众人无论怎么攻击,都像拳头打在羽毛上一样,软绵无力。 人群中的殷诚君看在眼里,喃喃说道:“这就是他自创的游水步?” 虽是不甘,殷诚君也确实佩服王寒天赋惊人。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第一时间弄死王寒,于是便指挥起同门。 “都不许留情,给我摆剑阵,杀了这逆贼。” 众多弟子加快步伐,将王寒围在中心,三十来人的剑阵就像海面上致命的漩涡,誓要将王寒缠住铰杀。 王寒伤不到他们,同样,他们也更难伤到王寒。 短暂的时间里,胜负难定,无论弟子们怎么攻击,都只能在王寒长剑的剑身与剑尖之间摩擦,并被化解了力道。 “潜龙戏水?好,我看你这招能坚持多久。”殷诚君得意地目睹战况,感受到了王寒灵气在逐渐消耗。 很快王寒的动作缓慢许多,身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剑伤,鲜血染红了漩涡中心,逐渐朝外蔓延。 殷诚君越看越得意,已经笑得得意忘形起来:“王寒,纵使你的潜龙戏水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 王寒连忙插嘴骂道:“好汉架不住三泡稀,你们这堆臭鱼烂虾,想杀我?做梦!” 第二轮攻势就要袭来,一阵狂风吹过,有位少年飞身前来,他来到王寒头顶,手掌破空而去。 “王寒兄弟,接我这掌助你破阵。” 密集的长剑在此刻,同时刺向王寒,但他纵身跃起躲过。 随后又一脚踩在剑身上借力使力,这才能与少年对掌。 二人手掌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霸道的灵气顺着手掌游走,最后从王寒脚心喷出,直砸地面。 这波攻势,就像石块砸水,层层波纹向外散去,所有弟子纷纷中招乱了阵脚,虽未伤却都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王寒跟少年在剑阵外缓缓下落,可王寒伤势有些重,落地时险些摔倒。 “怎么样没事吧,你到底又闯了什么祸。”说话的少年剑眉虎眼,皮肤黝黑却轩昂魁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