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的晨雾裹着玉屑，在青石板上铺就一条星砂小径。我蹲踞在祠堂飞檐的阴影里，数着那些踏过门槛的锦缎靴面——七双描金云纹的是长房嫡系，三双绣银蟒的是二叔的亲卫，还有一双沾着泥点的粗布鞋，是西跨院疯掉的六叔公。

\"叮——\"

三清殿前的玉髓香炉突然自鸣，惊起檐角铜铃乱颤。杂役老吴佝偻着背擦拭炉身，他缺了拇指的右手每次拂过炉耳，都会在青铜表面留下血丝般的锈迹：\"今年的试玉大典，怕是要见红。\"

我摩挲着袖中那枚灰玉，它正在发烫。这枚自胎里带来的玉髓十年来毫无变化，不像三哥的赤玉能在月下引动流火，也不似五妹的翠玉可催生藤蔓。昨夜在母亲妆奁夹层找到的残破玉简，此刻正在怀中灼烧我的肋骨。

\"吉时到——\"

九声钟鸣震落梁上积尘。族长手持螭龙玉杖踏上祭坛，杖头镶嵌的紫玉髓裂开蛛网纹，那是三年前抵御兽潮留下的暗伤。当他的玉杖点向青铜鼎瞬间，鼎身玄龙突然睁开琥珀色的眼珠。

\"喀嚓！\"

我听见血肉撕裂的声响。族长胸前的护心玉应声炸裂，翡翠碎片割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淡青色血液顺着玉杖纹路逆流而上，在鼎口凝成一道旋转的漩涡。那些供奉在两侧的玉髓纷纷离案升空，像扑火的飞蛾投向深渊。

\"是饕餮噬玉阵！\"六叔公突然尖叫着冲进祠堂，他枯瘦的脚踝上还拴着断开的锁链，\"他们要拿全族人的玉髓献祭！快逃......\"

一道赤芒闪过。二叔的佩剑洞穿老人咽喉，剑柄红玉泛起妖异的血光。我看着他靴底碾碎六叔公掉落的玉髓，那些粉末在青砖缝里聚成哭泣的人脸。

\"楚昭。\"剑锋突然指向我的藏身处，\"是你动了鼎里的机关？\"

脊背撞上冰凉的廊柱，袖中灰玉烫得几乎握不住。二叔的玉蟒腰带正在渗出黑雾，那些雾气凝成细小的手爪攀附梁柱。我忽然想起玉简开篇的警告：\"遇玄冥之气，当走兑位，踏离宫......\"

\"当啷！\"

怀中的玉简坠地裂开，露出内层鎏金的《逆玉诀》。二叔瞳孔骤然收缩，剑锋抖落一串血珠：\"果然是那个妖女的后人！当年就该把你和你娘......\"

他的咒骂被鼎内爆发的轰鸣吞没。那些被吞噬的玉髓突然反涌，凝结成锁链将我拽向漩涡中心。在失重的瞬间，我看到自己的倒影——皮肤下银丝游走如活物，左眼瞳孔化作玉墟核心的日晷图案。

剧痛从骨髓深处炸开。无数记忆碎片随着玉髓洪流灌入脑海：母亲跪在暴雨中的祠堂，用断簪划开腕脉绘制血阵；襁褓被放入玉鼎时，鼎身上的饕餮纹啃食我的脚趾；还有二叔在密室与黑袍人交易，他们手中的玉髓里蜷缩着婴儿状的灵体......

\"原来如此。\"我听见自己发出不属于少年的沙哑笑声，\"所谓的试玉大典，不过是筛选容器的骗局。\"

二叔的佩剑燃起黑炎劈来，却在触及银丝的瞬间崩解。他惊恐地看着赤玉髓被抽成丝状，顺着毛孔钻进我的体内：\"你...你竟然能吞噬......\"

祠堂突然陷入绝对黑暗。银丝在虚空织就星图，灰玉表面浮现出母亲的面容。她破碎的嗓音混着玉磬清音：\"记住，当九鼎现世之日，去云麓山阴找......\"

\"轰！\"

地底传来的震动将她的话语碾碎。整座祠堂开始塌陷，瓦砾间渗出粘稠的玉髓。我坠入鼎中的刹那，看见十二道黑影悬浮半空，他们黑袍上的饕餮纹与鼎身如出一辙。为首者抬手结印，我的左眼突然灼烧般剧痛——玉墟深处的日晷晷针颤动，倒计时开始了。

当黑暗完全吞没意识前，我撕下衣襟裹住变异的手臂。那些银丝正在皮肤上蚀刻出古老文字，正是《逆玉诀》缺失的最后一章：

\"玉殒之道，不在承天，而在......\"

【作者题外话】：《玉墟》首发，希望读者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