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醒了。”

迷迷糊糊，传来某个清晰呼唤。

少年觉得耳熟，暖洋洋的，定然是自己了解的某个人，那股绝世威严，浑然天成。

“你是谁？”

天生睡眼惺忪。

他想要从梦中醒来，却惊讶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支配躯体。

只能在心底轻声作答。

“你本一世无虞，坐享功成，可因歧念所惑，衍生死劫，待尘心除尽，方可顿悟“别恨天”，重回“天神座”。”

天生半明半昧。

提起杀戮，他的内心就开始抗拒，不愿意去面对，也不希望情况恶化。

他想拒绝。

却是哑口难言。

“这……我不想做这种事，可能还有其他途径，和平共存，或者东升月西，今世永不相见。”

黑暗尽头。

只有深深的沉默。

天生听到了叹息，无可奈何，更多的却是失望，希冀断绝后，那股怨念化作茫茫的寒潮，顷刻间自八方袭来。

宛如末世，日暮途穷。

“那就……你去死。”

杀意浸透人心。

天生如坠万载冰窟。

他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脑海混乱，呈现出无数的奇幻画卷，神秘人近在咫尺。

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人模样。

亦难唤其名。

“不要！”

天生冷汗直流。

他从噩梦惊醒，等待自己的景色陌生无比，不再有温暖晨曦照拂，满园的幽香兰草不见踪影。

深庭竹院。

破碎成一片绝望深渊。

浩瀚星空。

沉默，且静得可怕。

“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天生眨眨眼睛。

星辰瑰美，琳琅满目。

他悬浮在空荡荡夜幕，俨然一片无人之境，似是书中描绘的神域，万籁俱寂，每寸都充斥着寒冷孤独。

“感受不到呼吸……”

天生闭眸探知。

除却自己以外，再感受不到他人存在，星空美不胜收，引人神往，也令人畏惧。

倘若在这片幻境里迷失方向。

将是多么绝望。

比起方才的噩梦，他更愿意相信这里才是梦境，源于想象，凭空创造出来的彼岸世界。

“碰！”

天生紧捂额头。

在起身的刹那，猛然撞上透明的墙壁。

坚硬如铁，附着刺骨的寒意，他小心摸了摸蹭破皮的伤口。

鲜血游离。

漂浮在虚无的空中。

完全无视自然规则，隐形墙壁，都被勾勒出了形状。

“不是空的？”

天生伸手触摸。

头顶上方。

是块光可鉴人的玻璃。

他可以透过玻璃看见自己，以及外界绚烂的星辰大海，星群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这种未感受过的能量，莫非是由极灵玉打造，难怪这般坚固不破，我好歹也是修灵者……”

天生喃喃自语。

玉石箱子无色无味，触感冰凉。

他小心翼翼挪动躯体，想要测量玉石箱子内的具体空间，有多大范围可以活动。

经过一番折腾。

得知神秘盒子体积不大。

堪能装下成年人的身躯，对于年仅十二的少年，显然宽敞许多。

“滋滋”

天生侧耳倾听。

玉璧外的世界瞬息万变，虚空**，那黑暗中的点点灯火汇聚成河，最终化为七彩的溪流，足有成千上万条，绵延无尽。

蜿蜒远去。

消失在彼岸尽头。

……

黎明时分。

迷朦初醒，天空还是深沉的蓝，覆着阴翳。

天边霞云缓缓飘动，山岚抹上一点妖艳的红，血色染遍寂静森林。

飞雁成群，掠过幽谷，风声里掺杂着听不清的啼鸣，一行黑点渐飞渐远，完全匿迹。

地平线上。

冉冉升起一抹鱼白。

“比起深夜，现在更像黑暗时刻，没有旭日照拂，也无皎月笼罩，真正意义上的日月无光。”

夜幕褪去。

连绵起伏的山峦上，庞然大物拔地而起，那栋建筑耸入云霄，像是一把巍然矗立的神剑，划破黑蓝星空。

天幕幽沉。

赫然一分为二。

“啾啾。”

宿鸟苏醒。

黄莺出谷，打破寂静，一线温暖的旭光随着时间挪移，擦过群岚，在阳光照耀下，无名建筑也渐渐露出了真面目。

“公子看着好生眼熟……”

“是吗？”

千羽凝望远方。

青山之巅，那栋通天楼阁变得明朗，闪烁出耀人的玉石光泽，色彩斑斓，建筑名为天选楼阁，万众所向。

修灵者梦寐以求。

穷尽毕生，也想登临的巅峰大殿。

“唳！”

巨鸟盘旋。

它整块躯体漆黑如墨，泛着特殊金光。

犀利的眸子戾气侧露，俯视一圈，红桦林里骤然**，珍禽飞散，异兽奔袭，引得纸状的树皮漫天飞舞。

再不敢暗中窥视。

“小心被打下来，可别指望，天选阁上的人和我一样善良。”

千羽朝天大喊。

黑鸟听到“善良”两个字时，略微迟疑，竟然一时间忘记了扇动羽翅，它摇摇脑袋。

在苍穹回旋几周，果断调转方向。

放弃了孤军深入。

“到了，这里就是边界。”

鹿皮猎人介绍道。

他是潇湘镇的猎手，平时在红桦林里打点野味，好在镇子上的肉铺换点银钱，卖不出去，就当今日的下酒菜。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岂不快活。

“嗯，还请大哥引路。”

千羽彬彬有礼。

跟着猎人，踏过青石小道。

半腰高的荒芜草丛里，伫立着醒目的界碑，是一座奇形怪状的石峰，足有十丈高，竖刻着的古篆熠熠生辉。

痕迹崭新。

空气湿润，飘来墨水的幽香，仿佛尚未干涸，黑色古篆笔酣墨饱，落如云烟。

时至今日。

仍然泛着金灿的光。

比起举世闻名的书法大家，反而像位落拓不羁的剑客。

恣意潇洒。

平生率性而为。

“潇湘镇。”

界碑寂立。

多年来风吹日晒，雨雪纷扰，却不见丝毫损坏，反而越发神奇，乍一看，在黎明下像座岿然不动的巨神像，巍峨入云。

恭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同时向外宣示主权。

自此以内，属于另一方世界。

“这里原是座人迹罕至的山丘，名为芜山，天人境地被魔族侵占，地貌变化，沧海桑田，与外界的记载判若云泥，阁主将连接神秘领域的楼阁，建在山巅，名声逐渐散播各境，再到后来……响彻天下！”

鹿皮猎人骄傲无比。

他也曾上山求学，可惜资质有限，未能进入内阁。

“是吗……”

千羽眸光闪烁。

没人会去追究，也无人在意，这里已被赫赫声名所替代。

过往一切。

淹没于岁月的洪流。

……

桃源之乡。

小镇因姓氏“潇湘”而闻名，坐落于青山脚下，日景与晚景各有神异之处，平分秋色。

夜空明朗，闪烁着绚烂星光，迤逦的青石道旁亮起璀璨花灯，为游人引路。

可谓近悦远来。

“公子不是初次来吧？”

“是呀，真是怀念……”

千羽感慨万千。

他少时气傲，孤身漂泊，数年间不曾再踏家门半步，今朝旧地重游，再赏到这副熟悉的黎明美景。

忽然心口绞痛。

浑身颤栗。

“你抓不到我！”

千羽茫然回首。

他看见螓首蛾眉的白裙少女，雪姿娇容，笑声甜美，带着种诱惑人心的魔力。

如水葱般的十指轻捻纱裙，不使坠地。

她眨眼间就跑上了青石拱桥，与人捉起了迷藏。

“别跑。”

果不其然。

遥遥跟来白衣少年，清秀俊雅。

两人欢声笑语，打追逐闹，旁若无人般与千羽擦肩而过。

跑过绿苔布满的青石桥头。

就要穿进人潮。

“公子？公子？”

“劫数吗？”

千羽神思飘渺。

他听不清鹿皮猎人的话，转身遥望，想要将模糊的视线聚焦，却恍然发现，早已不见远去的两道白影。

独独留下他一人。

黯然销魂。

“唳。”

黑鸟俯首鸟瞰。

见千羽呆滞立在石桥前，它随即降落，那双乌黑柔亮的羽翅挥舞，扬起一阵浓浓的雾霾。

灰烟瘴气。

“呼呼。”

黑鸟明眸善睐。

它不通人语，却能感知对方的心态变化，瞳孔微转，宛如绝世罕见的深海珍珠，凝重高雅。

黑鸟迟疑片刻。

随后抬起宽阔的羽翅。

轻抚在千羽后背，慢慢向前推动，想要将他从往日回忆中唤醒。

踏遍万水千山，怎可止步家门口，越接近目的地，千羽就越纠结于旧事，像蜗牛一样慢吞吞。

“知道了……我自己会走路。”

……

踏过黛青石桥。

三月春来，雪香凝树，轻盈的梨枝随风浮沉，轻拂溪水。

古道长街上人声喧闹。

好不热闹。

每逢这时，也是各境世家最忙碌的日子，族中长辈精心挑选，将门下别具慧眼的人才送至潇湘镇。

茶烟折巷。

远离尘嚣的世外之乡。

“考验将近，天选阁的规矩，不知是否如旧。”

鹿皮猎人感叹不已。

他本想好好招待千羽，一尽地主之谊，却见他神情迷茫，只好草草告别，向着街边的梨花酒肆走去。

千羽摇了摇头。

他穿行在人流如潮的古街上，车水马龙，举目无不是结伴而来的世家弟子，唯有他身旁空空如也。

没有人亲切打招呼，停留半步。

就像人世间的匆匆过客。

一面之后，永无交集。

千羽深谙此理，也不愿为旁人耽搁。

只是清静之余，多了一种特殊的落寞感。

唤名孤独。

“若是以前，我会有答不完的问题……或许你满怀好奇，可惜人妖殊途，不能陪我说说话。”

千羽迈开脚步。

朝繁华长街的尽头走去。

梨花遮掩，登山玉阶。

“逢考必过，要不要看看，绝对！绝对万无一失。”

“得了吧，三年前作弊出局就是你，若非如此……怎会沦落到这幅境地，靠着坑蒙拐骗过活？”

“我！懒得搭理你！”

“聚力丹，拾忆露，转替梨应有尽有，只需拥有其中之一，升学率，能整整提升十分之一，倘若哪位公子慷慨解囊，将这些商品全数购去，本人敢用脑袋担保，本次试炼，万无一失！”

商贩大力推销。

讨价还价声络绎不绝，喧闹渐远，古街两侧静立着古老木屋，房檐之上，爬满绿莹莹的羽枝灰藓。

又经新雨。

映入眼帘的景色，一碧如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