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迟两个时辰,毒雾攻心必死无疑。”叔叔这句话一直在兰红月的心里徘徊,回想起这两个月的经历,又觉得在不幸中又是万幸的。
就在两个月前牛头山大战的那天早上,雾岚未散。
阿仑伏在半山腰的岩石后,青铜望远镜的镜片上凝着露水,将山下的漠西大阵切成模糊的碎片。
兰红月蹲在他身侧,指间捏着枚止血草,草汁染绿了指甲,这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每当紧张时,就会无意识地揉搓草药。
”红月姑娘,看!“阿仑忽然压低声音,眼里闪过鎏金铠甲的反光。
兰帝赪的战马在大营门口来回踱步,铁蹄踏碎晨霜溅起细碎的白光,他身后的亲兵们无比紧张。
看到大营里的乱相,知道大势已去,巫厄便拉着兰帝赪调头策马往山谷狂奔,身后的凌霄在奋力追赶二人。
看到此,两人沿着野莓丛生的陡坡滑下时,毒雾正从谷口渗出。
阿仑的铠甲刮过岩壁,蹭落的铜锈混着晨露,在青苔上画出蜿蜒的血线。
红月的鞋底磨穿,碎石扎进脚掌却浑然不觉,唯有耳中轰鸣着父亲战马的嘶鸣,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像极了漠西草原上遇袭的头狼。 谷中弥漫着甜腥的雾气,如陈年血酒。 三匹马横卧在青石道上,鞍鞯歪斜,缰绳缠在濒死的蕨类植物上。 兰帝赪先前在战场上已经被炸出内伤,中毒最深。 巫厄事前服了一些解毒药,中毒最浅,这也是他能坚持到最后的原因,但最终还是没逃过凌霄的弯刀。 兰红月当即仔细观察了一下山谷,发现所种的毒物品种非常复杂,很多花草单本身没有毒,但混在一起就产生了剧毒。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下毒方法,普通人根本无法辩识,停留在谷里的时间越长,中毒就越深,直致七窍流血身亡。 加上各种蛊毒,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当即把兰帝赪和凌霄背到了谷外,喂下几种解毒丸和保命丹,虽然仍是昏迷状态,但暂时护住了心脉,还吊着了一口气。 两人赶忙出了山谷,把兰帝赪和凌霄带回兰帝赪的大营。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墨天筹正在安排人员清理战场。这一仗是大获全胜,而且战果远超推演结果,虎贲营只花了极小的代价,歼灭了超过自己十倍的敌人。 墨天筹很远就看到他们背着兰帝赪和凌霄,心里暗叫一声:“大事不好”,立马跑了过来,把四人带到兰帝赪的大帐里。 兰红月发现毒师是一直跟着父亲的,在帐中有可能会有解药,便仔细查找了起来,无数个瓶瓶罐罐,逐一分辩。 最终的结果让兰红月非常沮丧,没有发现专门针对毒阵的解药,也许毒师就没想过要解毒。 幸运的是兰红月找到了一些其它的解药,兰红月当即试着调制药方,虽然无法解毒,但可以缓解毒药在体内的蔓延。 调制解药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儿可能也不会有结果,加上药材的缺乏,红叶决定将他们带回岭南药王处,让叔叔帮忙调制会更快些。 兰红月、阿仑、墨天筹三人商议了个初步方案: 承影旗的猎人小队负责将凌霄和兰帝赪父女护送去姑苏城,到姑苏城后再由凌霄亲卫负责送往岭南;原先制定的驻扎计划维持不变,由墨天筹全面负责;阿仑回建康城解决六王爷谋反之事。 商议结束后,大家便开始分头行动。 墨天筹飞鸽传书给正在前往姑苏城的青衣修罗,从中抽出几位青衣修罗暗中保护凌霄,其余的青衣修罗继续保护兰家众人去姑苏虎贲营。 同时,墨天筹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将凌霄重伤的消息告诉扶摇时,握笔的手反复发抖。他望着案头凌霄的兵书,书页间还夹着半朵干枯的木棉花,那是扶摇前几天送来的。 终于狠下心在竹筒里塞进密信时,铜哨划破长空的声响,惊得檐下筑巢的燕子扑棱棱飞起。 扶摇在书院晒书场上接到传书时,正抱着一摞古籍。牛皮纸包着的书页间,还夹着她给凌霄缝到一半的护腕。 信使话音未落,她指尖的书册已哗啦散落,其中一本砸中石凳,露出扉页上她用炭笔写的「平安」二字,墨迹被水渍晕成模糊的团。 ”不会的......“她跪在满地书册中喃喃自语,忽然想起昨晚梦见的场景:凌霄戴着鬼面具站在雾里,摘下面具时却没有脸。 颤抖的手摸向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他送的狼牙吊坠,此刻硌得掌心生疼。 不多考虑,直接收拾行礼,给晴儿留了话,便下山直奔虎贲营而去。 行李中有件给凌霄的衣裳才缝到了袖口的针脚,中衣内衬绣着极小的‘鱼’字,外袍下摆还沾着牛头山的草籽。 背起包袱时,她还特意在最上层放上那半朵木棉花,花瓣边缘的焦痕,是去年上元节看灯会时,被烛火燎到的。 虎贲营的辕门在暮色中巍然矗立,如同一道黑色的伤疤。扶摇跪在营门口的青石板上,膝头很快被露水浸透。 她盯着远处官道的尽头,每有马蹄声传来便猛地抬头,却只看见零星的归鸟。 怀中的包袱越来越沉,却比不过心里的石头,她想起凌霄说过,岭南的木棉花落时,要带她去看‘最红的那一朵’。 终于,车队的影子在残月中浮现,领头的青衣修罗掀开帘幕,扶摇一眼就看见里面半躺着的人。 凌霄的脸白得像纸,却仍扯出一抹笑,指尖动了动,似乎想摸她脸上的泪痕。 扶摇扑过去时,包袱里的木棉花掉在凌霄胸口,而他另一只手紧攥着的,正是扶摇缝到一半的护腕。 ”傻瓜,哭什么。“凌霄的声音轻得像风,却盖过了她的抽泣。 “我的鱼儿”,扶摇眼泪滴在他手背上,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她忽然想起晴儿的话,原来哭痣不是容易掉眼泪,而是遇见重要的人,眼泪就会自己找到出路。 扶摇把木棉花别在凌霄的衣襟上,发现花瓣的焦痕竟与他腕间的疤痕相得益彰。 怀里的包袱散发出熟悉的皂角香,扶摇忽然觉得,只要能这样守着他,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也不过是另一场灯会罢了。 大营里留守的将士们听到动静全部跑了出来,在路边看着车队由远及近,又渐行远去,久久不肯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