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连十来天没见到坏家伙了，扶摇忍不住又请了假跑下山来了。

扶摇顶着日头穿过演武场，竹篮里的绿豆糕用新摘的荷叶包着，还沾着晨露。

守卫见是她，笑着推开帐门：“将军今早还说，该给书院送些食物。”

帐内阴凉，凌霄正在擦拭“破虏”剑，剑身映出扶摇额间的细汗。

她慌忙掀开篮盖，露出层层叠叠的食盒：“这是松仁酥，你批文书时能垫肚子；还有……”

她忽然压低声音，“还有我偷偷酿的酒，没告诉别人。”

剑鞘“咔嗒”一声归位，惊得竹篮里的蝈蝈笼振翅作响，那是她昨儿在市集买的，想给军营添点生气。

凌霄望着她鼻尖的汗珠，忽然想起书院荷塘里的露珠，也是这般在荷叶上滚来滚去。

“去书院的话……”他摸了摸腰间，那里还缠着她上次落下的帕角，“替我带两罐虎贲营的熏肉吧。陆院长总说书院伙食太素。”

扶摇的指尖在食盒盖上顿住，故意叹口气，将蝈蝈笼挂在帐杆上：“将军的心里只有院长和书院，哪有扶摇的位置？”

蝈蝈忽然振翅鸣叫，打破了帐内的沉默。

凌霄看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忽然想起她在书院摔倒时，也是这般气鼓鼓的模样。

他从案头拿起个锦盒，里面是串用砗磲和红珊瑚穿成的手链：“路过首饰铺时看见的，觉得……你戴着会好看。”

扶摇的眼睛亮了，砗磲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红珊瑚恰好是她绣在帕角的虎头颜色。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书院，对着月光练习簪发，那时想的，正是今日戴上这串手链的模样。

帐外忽然传来墨天筹的咳嗽声：“凌兄，涂经纬说‘飞云’弹改良了！”

她赶紧将手腕上的砗磲手链收入袖中，想起他说“觉得你戴着会好看”时，耳尖泛起的淡淡红色。

“哦，扶摇小姐来了啊。”墨天筹进来后笑着打招呼，扭头望了望大帐门口，似乎在等着谁。

“军师是在等晴儿吗？她身子不舒服，今天就没来。”

“好吧，看来扶摇小姐的胆子大喽，敢一个人来了，哈哈。”军师有点失望，带着点惆怅走出了大帐，也是给凌霄和扶摇留下了点空间，顺便叫伙房开个小灶招待扶摇。

墨天筹的脚步声消失在帐外时，扶摇正用指尖戳着凌霄的脏衣袖，月白锦缎上沾着星点墨渍，凑近了闻，还混着淡淡的硫磺味。

“这是……”凌霄的手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她将衣服放进木盆。阳光穿过帐帘的缝隙，在她发间织出金色的网，衬得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微微发颤。

“风儿。”她忽然开口，木盆里的水映出她通红的脸，“我娘说，我出生时吹过一阵暖风，所以乳名叫风儿。”

衣袖在水中展开，露出腕间新戴的砗磲手链。

凌霄望着她蹲在盆边的身影，忽然想起昨夜在古籍里读到的句子：“风乎舞雩，咏而归。”此刻的她，可不就是从诗里走出来的风吗？

“大坏蛋！”她忽然将湿衣服甩在他身上，溅起的水花里带着皂角香。”你怎么不说话了？风儿这个名字可是在没人的时候才能叫哦，我还没告诉过别人我的乳名呢……“

凌霄一愣，这才会过神来：“君子动口不动手。”

“坏家伙，大坏蛋？哥可是堂堂正正的、如假包换的正人君子，可不能被叫歪了，我得想想，让她改改口。”凌霄心里盘算着，但杀人无数的暴力狂还自称正人君子也是醉了。

他笑着后退半步，却不小心撞翻了案上的《武经总要》，书页间掉出张草图，正是她上次落下的帕角描样。

扶摇的目光被草图吸引，却见图上的虎头旁注着行小字：“需配火硝七钱，硫磺三钱。”

她忽然想起晴儿说的“火器与情信”，耳尖瞬间烧红。

不多时，扶摇洗完了衣服。她望着木盆里的倒影，自己的脸与凌霄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她穿着书院的襦裙，他穿着铠甲，却在水中化作了同一幅画。

“下次……”她忽然轻声说，“我教你怎么洗去硫磺味。”

凌霄望着她滴水的发梢，想起她乳名里的风，也许有一天，这阵风会卷走所有的战火，让他铠甲上的血痕，都化作她襦裙上的桅子花香。

凌霄拿出个雕花漆盒，露出里面的蜜渍金桔和辣牛肉干，拿了一颗金桔塞到扶摇嘴里。

扶摇咬了口金桔，酸甜的汁液里竟混着一丝辣味，原来每颗金桔里都嵌着极小的辣椒段。

“域南人说，”他拿起一块牛肉干，“甜辣相济，才是人生滋味。”

扶摇忽然想起他的算筹，总是刻着阵型与蜜饯交替的纹样，原来这个杀人如麻的将军，心里藏着比蜜饯更甜、比火药更烈的东西。

中午时间，在墨天筹的安排下给扶摇开了小灶，突闻一阵少女的笑声像银铃般飘近，随后一个少女旋风般冲到大帐里。

来人穿着件新裁的茜色比甲，腰间别着个小巧的火药荷包，上面绣着的北斗纹比往日大了一圈。

“扶摇姐姐，我想你了。”少女一下子冲了过去抱着扶摇不松手。

“啊？你是？”扶摇吓的花容失色，直往后退。

“哈哈，这就是潇潇啊，上次吃饭时跟你玩的那个调皮鬼，哈哈。”凌霄说道。

“啊？潇潇原来是个女孩子啊，这么可爱。”扶摇一把抱起潇潇，潇潇瞬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扶摇的脸又更红了。

“扶摇姐姐！”潇潇晃着手里的木雕机关人，“这是涂经纬新做的会跳舞的木偶，送给你！”

木雕小人穿着书生襕衫，腰间挂着串算筹，分明是照着凌霄的模样刻的。

扶摇接过时，发现小人背后刻着行小字：“风动星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