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后山禁地的风裹着霜气，比白日冷了数倍。

江知寒刚退回炼丹房的石屋，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极轻的破空声——不是巡夜弟子的脚步，而是修士御器飞行时特有的气流震颤。

他悄悄推开窗缝，借着月色望去，只见五道黑影正贴着树梢掠向后山，为首那人一身玄色法袍，袖口绣着执法堂特有的“法剑纹”，正是执法堂的李长老！练气七层的气息如沉渊般压下，连林间的虫鸣都瞬间停了，只剩下御器划破空气的“咻咻”声。

“来了。”江知寒松了口气，缩回窗边。他知道，以李长老的实力，对付一个练气六层的邪修，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后山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爆响，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不过瞬息就没了声息。

江知寒运转神识，隐约捕捉到一丝消散的邪异气息——那是黑袍人的灵气波动，显然已经伏诛。

又过了片刻，脚步声从石屋外经过，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还有人低声呵斥：“快走！再敢磨蹭，直接废了你的修为！”

是江枫。

江知寒从窗缝里瞥了一眼，只见江枫被两名执法堂弟子押着，双手被玄铁锁链锁着，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嘴里还在喃喃：“不是我要做的……是他们逼我的……我家人还在黑风寨手里……”

执法堂弟子没理他，押着人径直往刑罚堂走去。

江知寒看着那道狼狈的背影，眼神没有波澜——江枫虽有苦衷，但亲手掺了腐灵草，毁人仙途的事终究做了，该有的惩罚逃不掉。

次日一早，炼丹房就传遍了消息：后山鹰嘴崖下查获邪修洞府，邪修（江家弃徒）勾结黑风寨，在淬体丹中掺毒，意图谋害外门精英，已被李长老当场斩杀；涉案的炼丹学徒江枫被擒，正在刑罚堂审问，所涉毒丹已全部追回，未流入外门。

消息传开时，江知寒正坐在石槽前处理新送来的废丹，指尖捏着一颗泛着正常灰黄色的淬体丹，听着周围弟子们的议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危机暂时解除了，苏青瑶和其他外门精英，总算避开了这场灾祸。

三日后，外门的公开讲法课如期举行。地点设在演武场旁的露天石台，主讲人正是苏青瑶——作为外门最顶尖的弟子，每月一次的讲法课，她都会分享自己的修炼心得，台下总能挤满弟子。

江知寒来得晚，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灰布弟子服，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手里拿着一本翻旧的《基础丹理》，看似在看书，实则在留意台上的身影。

苏青瑶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劲装，墨发用一根素银簪束着，站在石台中央，身姿挺拔如松。她手里握着一支木剑，边演示《流云剑法》的起手式，边讲解：“练气四层的关键，在于灵气与招式的契合，比如这招‘流云绕指’，需将灵气凝在剑尖三寸处，借力打力，而非硬拼……”

阳光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连眉宇间的清冷都柔和了几分。

台下的弟子们听得入神，偶尔有人提问，她都耐心解答，声音清冽如泉，条理清晰。江知寒看着她从容讲解的模样，想起那日在树洞里写密信的紧张，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踏实——还好，没让这抹光亮被阴毒的算计熄灭。

讲法课持续了一个时辰，临近正午时才结束。弟子们陆续散去，苏青瑶收起木剑，跟几个相熟的女弟子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往住处走去。

她走的方向，恰好要经过江知寒所在的角落。

江知寒下意识低下头，继续翻着手里的书，不想引人注目——他习惯了做背后的守护者，没必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可就在苏青瑶经过他身前时，脚步却极轻地顿了一下。

江知寒的指尖微顿，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没有抬头，却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神情——应该还是那般清冷，或许带着几分随意的扫过。

可这道目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匆匆掠过，反而停顿了片刻。

江知寒心里微动，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苏青瑶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探究的锐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往日里那双疏离如冰湖的眸子，此刻竟像是融了一丝极淡的暖意，或者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留意”——仿佛她早就注意到这个总坐在角落的弟子，只是今日才第一次真正“看见”。

江知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以为苏青瑶会像往常一样点头回应，然后转身离开。

可她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睛，又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颔首，比刚才更明显些，像是一种刻意的致意，又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转身继续往前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演武场的出口，江知寒才收回目光，指尖却已经沁出了一丝薄汗。

他迅速运转《龟息蛰藏诀》，将身上的气息再次收敛到极致，连心跳都刻意放缓。刚才苏青瑶的眼神，太不一样了——那不是普通的留意，而是带着几分“怀疑”的探究，仿佛她隐约猜到，这次淬体丹的危机，和这个总躲在角落的普通弟子有关。

“她……察觉到什么了？”江知寒在心里低声问自己。

他敢肯定，没人知道密信是他送的，执法堂也只是按密信地址查案，没牵扯到他。可苏青瑶那样的天才，直觉本就比常人敏锐，或许是他之前在演武场的偶尔停留，或许是这次危机化解的时机太过巧合，让她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书页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江知寒合上书，站起身，混在散去的弟子中离开。

他不知道苏青瑶的这份“留意”会带来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无声守护，似乎已经被那双清亮的眸子，悄悄捕捉到了一角。

而这份捕捉，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一圈无人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