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的目光，像两柄浸过寒泉的剑，隔着人群，精准地钉在李小鱼身上。没有敌意，却比敌意更让人心悸，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审视，仿佛要将他从皮到骨，从魂到魄，都剖析个明明白白。

李小鱼没有回避，同样平静地回望过去。他知道，从踏进内门的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默默挥拳的“废物”了。他站在了聚光灯下，站在了风口浪尖。

两人的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冷锋便收回目光，身影一晃，如同融入了山崖的阴影，消失不见。

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了李小鱼心头。

“走吧，诸位师弟师妹，先去‘青云碑’登记，领取你们的基础资源，然后分配洞府。”领路的內门执事似乎对这一幕司空见惯，语气平淡地招呼道。

众人跟随执事，沿着灵气氤氲的青石路向前。内门的景象与外门截然不同，处处透着底蕴和秩序。偶尔有內门弟子驾驭法器或灵禽掠过天空，气息悠长，最弱的也有炼气中后期的修为。

很快，他们来到一面巨大的、通体由青色玉石构筑的石碑前。石碑高耸入云，表面光滑如镜，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无数名字，名字后面还跟着不同的数字和符号，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此乃青云碑，记录內门弟子贡献、排名及各项信息。”执事解释道，“将你们的气息注入身份玉牌，再触碰碑身，即可完成登记，并领取本月基础修炼资源。”

弟子们依次上前。当有人触碰石碑时，碑上对应的名字便会亮起，同时一道微光闪过，一个小巧的储物袋便会从石碑基座的一个凹槽中弹出。

轮到李小鱼。他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微弱的“勤能粒子”注入身份玉牌，然后伸手按在了冰凉的碑身上。

“嗡——”

青云碑微微一震，碑身上光芒流转，很快在靠近中下方的位置，显现出“李小鱼”三个字。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数字——“玖拾柒”，以及一个象征新人的“芽”形符号。

第九十七名。在数百內门弟子中，排名靠后。

同时，一个灰色的、材质普通的储物袋弹了出来。

李小鱼拿起储物袋，神识探入。里面是五十块下品灵石，五颗培元丹，以及一套內门弟子基础的《青云炼气诀》前三层口诀玉简。

资源比外门大比的奖励少了一半，但这是每月固定发放的，意义不同。

“排名会根据你们的任务贡献、修为突破、擂台战绩等实时变动。排名越高，每月获得的资源越多，也能兑换更高级的功法、丹药和进入秘境修炼的资格。”执事继续介绍道，“努力提升排名吧，小子们，內门的规矩，就是强者为尊。”

众人闻言，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这青云碑，就是內门竞争最直观的体现！

登记完毕，执事开始分配洞府。內门弟子居住在一片灵气相对浓郁的山谷中，每人拥有一处独立的简易洞府。

轮到李小鱼时，执事看了看玉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公事公办地道：“李小鱼，丙字区域，七号洞府。”

旁边有几个先分配好的弟子闻言，脸上露出了些许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表情。

李小鱼心中一动，接过一枚控制洞府禁制的玉符，没多问什么。

执事分配完所有洞府，便自行离去。其余新晋弟子也各自结伴，兴高采烈地前往自己的新居所。

李小鱼按照玉符指引，独自走向丙字区域。越往里走，周围的灵气明显变得稀薄杂乱了些，洞府看起来也更加简陋陈旧。

丙字七号洞府，位于山谷最边缘，靠近一片没什么价值的杂木林，几乎可以说是內门最差的洞府之一。

他激活玉符，推开石门。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一张石床，一个石桌，一个蒲团，角落里有一个简单的聚灵阵，但光芒黯淡，效果可想而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显然，他这个“并列第一”，在某些人眼里，并不值得给予好的待遇。或许是因为他“无资质”的出身，或许是因为决赛时那“歪门邪道”的力量引起了某些高层的反感。

李小鱼站在空荡荡的洞府里，看着石床上积累的薄灰，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早就习惯了。

从山村到外门，他何曾享受过什么优待？资源，地位，尊重，从来都不是别人施舍的，是靠自己的拳头，一下一下打出来的！

他挽起袖子，找到角落一个破旧的水桶和抹布，开始默默地打扫洞府。

灰尘被拂去，石床被擦亮，聚灵阵周围的杂物被清理干净。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就像小时候在村里帮家里干活一样，用最朴实的方式，一点点地将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变得整洁，变得有了一丝烟火气。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坐在那效果聊胜于无的聚灵阵中，拿出了那枚记载着《斗战本源》残篇的黑色玉简。

內门，强者为尊？

资源，需要争取？

正好！

他再次将神识沉入玉简，引动那纯粹的战意。这一次，他有了经验，更加小心翼翼，只引动了微弱的一丝。

气血微微沸腾，一股锐利的战意自心底升起。他并指如刀，对着面前的空气，轻轻一划。

“嗤！”

一道细微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红色气刃一闪而逝，将前方一只偶然飞过的蠓虫精准地切成了两半。

威力控制得恰到好处。

李小鱼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斗战本源》果然玄妙，它不教固定的招式，而是引导修行者根据自身特点和战斗本能，衍生出最适合自己的“战技”。刚才那一下，就是他结合无影拳风的发力技巧和战意凝聚，自然而然使出的。

虽然还很粗浅，但方向是对的。

他收起玉简，又拿起那柄青钢剑。剑身冰凉，映出他沉静的脸庞。

他没有学过任何剑法，只是凭着感觉，回忆着冷锋那惊鸿一瞥的剑势，回忆着韩立快刀的轨迹，然后，笨拙地、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着最基本的刺击。

动作僵硬，毫无美感可言。

但他很专注。每一次刺出，都调动全身肌肉，感受着力量的传递，尝试着将那一丝战意融入其中。

他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无论是拳脚还是刀剑，无论是《斗战本源》还是系统任务，归根结底，都是对自身力量的运用和挖掘。

接下来的几天，李小鱼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

清晨，在洞府前那片杂木林中，练习《斗战本源》，熟悉并控制那股战意，开发属于他自己的“战技”。

上午，修炼《青云炼气诀》，尝试引气入体。虽然进展依旧缓慢得令人发指，那微弱的灵气进入他经脉后，大多都被肉身吸收，难以储存，但他没有放弃。蚊子腿也是肉，积少成多。

下午，练习青钢剑的基本招式，劈、刺、撩、扫、挡，千次万次地重复，直到手臂酸麻抬不起来。

晚上，则盘膝打坐，一边用“勤能粒子”滋养肉身，修复白日修炼带来的细微损伤，一边警惕着可能来自“影刃”的袭击。

日子枯燥而充实。

他没有急着去接任务提升排名，也没有去结交所谓的同门。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內门远比外门浓郁的灵气（尽管他的洞府是最差的），夯实着因为快速提升而有些虚浮的根基。

期间，苏沐晴来找过他一次，送来了她整理的部分外门“倒立战法”观测数据，并兴奋地告诉他，她成功凭借这些数据和一个改良的聚灵阵设计，被一位擅长阵法的內门长老看中，收为了记名弟子。

李小鱼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庞长老也托人给他捎来过一次“加料”的药膳，依旧是那副“爱吃不吃”的做派。

冷锋没有再出现，仿佛那天的对视从未发生。

但李小鱼能感觉到，暗处的窥视，并未停止。那道兜帽身影，如同幽灵，偶尔会在他修炼时，在树林的阴影边缘一闪而过，带着冰冷的杀意。

对方在等待，等待他放松警惕，或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这一日傍晚，李小鱼刚结束一轮剑术练习，正准备返回洞府，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叫住了他。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铁头师弟’吗？”

李小鱼转头，看见三个穿着內门弟子服饰的青年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色倨傲，腰间佩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宝剑，修为约在炼气五层左右。另外两人像是跟班，也有炼气四层的修为。

说话的是为首的瘦高青年，他上下打量着李小鱼，目光在他那朴素的衣着和手中的青钢剑上扫过，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听说你就是那个靠歪门邪道混进内门的废物？运气不错嘛。”瘦高青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认识一下，我叫高鹏，青云碑排名八十三。”

他指了指李小鱼身后的丙字七号洞府：“这地方风水不好，灵气稀薄，配不上师弟你的‘威名’。这样吧，师兄我看你可怜，我的洞府在乙字区域，灵气是这里的三倍，跟你换，怎么样？”

他身后的一个跟班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高师兄真是慈悲心肠，这种垃圾洞府都肯跟你换，李师弟，你还不快谢谢高师兄？”

另一个跟班也嗤笑道：“就是，一个无资质的废物，能进内门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敢占着茅坑不拉屎？”

李小鱼看着这三人一唱一和，心中明了。这是看他新人好欺，排名靠后，又没有背景，想来强占洞府了。內门所谓的“竞争”，原来也包括这种下作手段。

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钢剑，脸色平静：“不换。”

高鹏脸上的假笑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阴冷：“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叫你一声师弟是抬举你。一个靠运气和邪术上位的废物，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上前一步，炼气五层的气息毫无保留地压迫过来：“今天这洞府，你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

另外两人也狞笑着围了上来，封住了李小鱼的退路。

洞府前的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李小鱼感受着对方那远超自己的灵力威压，心跳微微加速，但眼神却愈发沉静。他体内的“勤能粒子”开始加速流转，那《斗战本源》残篇引动的战意，也在蠢蠢欲动。

他知道，这一架，恐怕躲不掉了。

在內门，退让，只会换来更多的欺辱。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青钢剑，剑尖指向地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要抢，就用你的剑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