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晕在汤面上晃了六次，萧景行睁开眼。

苍蝇尸体还泡在碗里，腿脚蜷成黑点。他没碰食盒，而是把PH试纸又摸出来看了一眼——红纹比刚才更深了。神经麻痹类毒素，发作前会有三到五次心跳加速，接着肌肉僵直，最后呼吸缓慢停止。两个时辰足够用。

他抬起手腕，指尖蹭过虎口残留的汤汁，轻轻抹在唇边，又顺势滑进袖口夹层。那层薄布里藏着半块干粮，是他三天前藏进去的。现在，他把它拿出来，放进嘴里慢慢嚼。

门外脚步声准时响起，禁军换岗，铁靴踏地两轮。萧景行闭眼，喉咙微动，假装吞咽。等脚步远去，他翻身坐起，动作轻得像一片叶子落地。

床板下方有个暗格，手指一推，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是根铜管，连着墙外一根细丝，通向院角那棵老槐树下。唐婉埋的灵玉簪就在那儿，只要她没被人发现挖走，还能充一次电。

他拧开铜管接口，往里吹了口气。管壁内侧涂着荧光粉，气流带动粉末飘移，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绿线——通了。

“行。”他低声说，“弹簧阵能活。”

这玩意儿是拿玄机子送来的残骸改的。那晚他盯着【X-7】看了半宿，发现底部有组刻痕，像是某种编号规则。后来拆开一看，核心是个压缩钢条结构，靠窗框震动触发释放。他顺手加了感应丝和反光镜联动，只要有人破窗，丝线一断，网就弹。

现在，他把铜管接上床头雕花柱，轻轻一扭。机关咔响，八根细线从柱缝延伸出去，贴着天花板绕成蛛网状，末端系在窗棂两侧。

做完这些，他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右手搭在腹部，左手垂在床沿外。算筹塞进枕头底下，静电玉佩调到最低档，只留一丝微震。

等。

子时刚过，风忽然停了。

窗纸发出极轻的一声“噗”，像是被针扎破。下一秒，右上角的丝线绷直，反光镜偏转三十度，铜管内绿光一闪。

弹簧阵启动。

“嗖！”

八道银线从雕花柱暴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菱形网格，瞬间罩住刚跃入窗台的人影。那人反应极快，抬臂格挡，可钢丝网带着千斤势能撞上来，直接把他掀翻，裹成茧状吊在梁上，晃都不晃一下。

萧景行没动，眼皮都没抬。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钢丝收紧的声音。

片刻后，地板传来轻微摩擦，裴无涯举着火把从门缝溜进来，辣椒水罐挂在腰间，另一只手拎着个竹篓。

“师父？”他小声喊。

“梁上那位，查查。”

裴无涯抬头，火把往上一照，刺客脸朝下悬着，兜帽滑落，露出脖颈处一块刺青——盘蛇衔尾，蛇眼用朱砂点过。

“黑水台七号组！”他压低声音，“和上次一样！”

“拍下来。”萧景行说着，从枕头下抽出算筹，在床单上画了个受力分析图，“然后拖去地窖，别让他叫。”

裴无涯点头，从竹篓掏出块灵晶板，对着刺青按了一下。蓝光闪过，影像存进随身符卡。他又掏出一卷胶布，把刺客嘴封严，再用麻绳加固网结，扛着就往侧门走。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师父，你真吃了毒？”

“没吃。”萧景行掀开被子，把干粮碎屑倒进袖袋，“但得让他们以为我吃了。”

裴无涯咧嘴一笑：“那我待会喊两嗓子，装作你毒发抽搐？”

“可以。”萧景行重新躺下，“记得喊得像点。”

裴无涯刚要走，忽然顿住：“外面……好像有人往这边来了。”

萧景行耳朵微动。

不是禁军的脚步节奏，也不是巡逻铃铛声，而是一种很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踩瓦声——有人在屋顶移动。

他抬手，指了指厢房方向。

裴无涯会意，熄了火把，猫腰从后门溜出去。

屋内重归黑暗。

萧景行闭眼，呼吸放缓，右手悄悄移到枕下，握住算筹。他知道，真正的试探还没完。

果然，不到一刻钟，窗外传来极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在划玻璃。紧接着，一片黑影掠过窗纸，速度比刚才那个快得多。

这人没走正窗，而是从外墙攀爬，贴着檐角接近。

萧景行不动。

直到对方手指刚搭上窗框，他猛地睁眼，左手一扯床头铜管。

第二道机关启动。

这次不是网，是喷雾。

一股辛辣白烟从雕花柱侧面小孔喷出，直扑来人面门。那人闷哼一声，本能后仰，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

可就在他调整重心的瞬间，天花板上的反光镜完成了角度偏转，将月光聚焦到窗台感应丝上。丝线受热收缩，第三层陷阱触发——

“砰！”

床尾暗格弹出一块铁板，上面绑着改良版震爆符。虽然没炸，但强光一闪，配合辣椒烟雾，足够让夜视失效。

那人踉跄退后，手扶屋檐，明显乱了阵脚。

萧景行这才缓缓坐起，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鞋走到窗边，抬头看。

月光照出一张年轻的脸，蒙着黑巾，双眼因刺激泛泪。

“容本世子问一句。”他靠着窗框，语气像在聊天气，“你们黑水台今晚是搞团购吗？一个接一个往我屋里跳？”

对方不答，反手抽出短刃，作势要劈。

萧景行摇头：“动能公式都看不懂也敢当刺客？知道你刚才那一跃有多少势能转化成动能吗？差0.3秒落地时间，误差率17%，基本功不过关啊。”

那人咬牙，一刀劈下。

刀尖离窗还有半尺，萧景行突然抬脚踹向窗框内侧机关钮。

“啪！”

一道细线弹出，缠住刀身，顺势一拽，整把刀被吸进墙洞，消失不见。

刺客愣住。

萧景行拍拍手：“下次带图纸来，我教你怎么做自由落体修正。”

对方终于明白今晚撞上了硬茬，转身就要逃。

可刚跃上屋脊，一支长枪凭空出现，横在面前。

唐婉单手持枪，站在隔壁屋顶，银红襦裙在夜风里轻轻摆动。

“回去告诉宇文珩。”她说，“下次派点能看懂算筹的。”

刺客僵住。

下一秒，裴无涯从后巷冲出，举起辣椒水罐，对准对方屁股就是一喷。

“嗤——”

惨叫都没来得及出，那人捂着后腰滚下房顶，栽进花丛。

裴无涯追上去套麻袋时，萧景行已重新躺回床上，闭眼装睡。

他听见唐婉落在窗台，轻手轻脚检查机关状态，又听见裴无涯拖人进地窖的脚步声。

一切归于平静。

但他知道，天亮前一定有人会来验毒。

所以当半个时辰后，一名太医模样的人偷偷摸进寝殿，蹲在床边查看他呼吸时，萧景行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他开始控制心跳频率，让脉搏呈现中毒后的迟滞感。

太医伸手探鼻息，萧景行突然“咳”了一声，身体抽搐两下，手臂无力垂落床沿。

太医吓一跳，连忙记录：“巳时初刻，症状显现，呼吸减弱，四肢僵直……应是‘迷心散’发作无疑。”

他收笔离开，脚步匆匆。

等门关上，萧景行缓缓睁开眼。

他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摩挲着算筹边缘。

“弹性势能转化为动能，效率……还不错。”

他低声说完，把算筹插回枕下，重新闭眼。

窗外，一片槐树叶缓缓飘落，砸在埋着灵玉簪的土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