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站在石台前，粗布衣袍已被晨露浸透，双臂肌肉因整夜调息而微微震颤。他盯着老者背影，等待那句“开始学剑”的承诺兑现。药池淬体一月，筋骨如铁，气血奔涌，他自觉已能承受任何招式锤炼。

老者莫开言缓步走出石屋，手中无剑，只负手立于青岩池畔。他未转身，声音却清晰传来：“取剑。”

林寒解下背后铁剑，剑身宽三指，长三尺七寸，寻常锻铁所铸，无铭无纹。他横剑于掌，递出。

莫开言回首，目光扫过剑刃，又落在林寒手上：“你以为，何为剑术？”

林寒稍顿：“以力破巧，一击毙敌。”

“错。”莫开言抬手，虚点三下，“刺、挑、劈——此三式，是剑术之根。”

林寒眉心微皱。这三招，街头武馆孩童皆能习得，何须彼岸境高手亲授？

莫开言不再多言，右脚前踏半步，左手负后，右手凌空虚握，如执无形之剑。

“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人已动。

第一式——刺。

身形未晃，肩肘不动，仅腕寸进，掌中虚剑如毒蛇吐信，直贯前方。空气骤然撕裂，三丈外一株枯枝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削。

第二式——挑。

剑势回引，自下而上，轨迹短促，角度刁钻。地面落叶被无形劲风卷起，凌空碎成粉末，飘散如雾。

第三式——劈。

肩随腰转，力自脊发，剑影自天而降，似山岳倾压。石台边缘一块青岩裂开寸缝，尘屑飞溅。

三式连贯，不足三息。莫开言收势而立，衣袍未扬，呼吸如常。

林寒瞳孔微缩。他看得真切——三式皆无花哨，动作极简，却蕴含千钧之力。更令他心惊的是，每一式发力路径精准到毫厘，全身筋骨、气血、关节协同如一，仿佛早已刻入骨髓。

“练。”莫开言将铁剑抛还。

林寒接剑，依样而动。

刺——手腕前送，剑尖直出。剑未至，力先散，剑尖晃动，仅在地面划出浅痕。

挑——自下上撩，角度偏斜，腰力未合，剑身蹭地，火星四溅。

劈——高举过顶，猛力下斩。力道虽猛，但肩颈僵硬，劲力滞于上身，剑落时震得虎口发麻。

三式走完，手臂酸胀，剑尖微颤。

“不对。”莫开言摇头，“你用的是蛮力，不是剑。”

林寒咬牙：“请师父指正。”

“剑不出鞘，先练形意。”莫开言道，“空手千遍，方能执剑一次。”

林寒弃剑，徒手演练。

刺——手腕前送，肩不动，肘不抬，仅以寸劲推送。

挑——脚跟微垫，腰脊轻拧，力自地起，贯于臂梢。

劈——头正颈直，脊柱如松，力由背发，落于掌根。

一遍、十遍、百遍……动作从生涩到勉强成形，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石台上，迅速被晨光蒸干。

莫开言始终静立一旁，偶有纠正：“肩松三分。”“步宽一寸。”“力沉丹田，非聚于臂。”

林寒照做，身体逐渐适应这前所未有的发力方式。他发现，看似简单的三式，竟对全身协调要求极高。稍有偏差，劲力便如断流。

第三百遍时，他已能连贯完成三式空手动作，呼吸平稳，节奏渐成。

“可执剑了。”莫开言点头，“但今日，你双臂须负重。”

他从石屋取出两片玄铁片，每片重三斤，以皮索绑于林寒小臂。

“剑招不变，负重而行。若觉轻松，便加至六斤。”

林寒执剑，再练。

负重之下，动作立刻变形。刺时手腕下沉，挑时脚步踉跄，劈时腰力不继。不到百次，双臂酸胀如坠巨石，剑尖抖动不止。

“坚持。”莫开言冷声道，“剑招之准，在于控制。力大不如控精。”

林寒咬牙继续。汗水浸透衣袍，顺着手臂流下，与铁片摩擦，留下道道红痕。他不再追求速度，而是专注于每一寸动作的精准——手腕角度、脚步间距、重心转移。

五百次后，动作渐稳。

第七百次，剑势开始流畅。

第九百次，他忽然察觉——刺出时，剑尖微颤，竟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微螺旋；挑起时，剑身带风，地面落叶被卷起半尺；劈落时，剑刃破空，发出低沉嗡鸣。

“找到了。”莫开言轻语。

林寒收势，拄剑喘息。双臂麻木，指尖发凉，但心中却涌起一股明悟：这三式，看似死板，实则暗藏变化。刺非直刺，可化撩、可转点；挑非上挑，可接削、可带崩；劈非直下，可转压、可引拖。

基础，非死法，而是万变之源。

他抬头：“师父，可否连招？”

莫开言颔首：“三式连击，一气呵成。成，则今日功课毕。”

林寒深吸一口气，卸去玄铁片，重握铁剑。

第一式——刺。

剑如疾电，直取前方，劲风扑面。

第二式——挑。

剑势未尽，腕底翻转，自下而上，剑锋掠地而起。

第三式——劈。

腰脊一拧，剑自头顶斩落，力贯剑脊，轰然作响。

三式连出，节奏分明，剑风呼啸，三丈外一截枯枝应声而断，断口齐整。

林寒收剑，立定。

莫开言凝视片刻，终于开口：“不错。”

林寒喘息未定，正欲再问，忽觉体内一阵虚浮。连日药浴、苦练，体力已近极限。他强撑站立，双腿却微微发颤。

“今日至此。”莫开言道，“明日，加铁片至六斤。”

林寒点头，缓缓将剑插入背后剑鞘。他弯腰拾起掉落的皮索，手指触地时，指尖微微一颤。

莫开言转身走向石屋，忽又停步：“你以为，这三式，只是基础？”

林寒抬头。

“真正的剑术，从第一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