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死那天，天塌了。

九重天门崩裂，血色的雨瓢泼而下，将整个东域苍穹染成一片绝望。

就在这灭世之景中，东域之巅，万剑祭坛。

“呃啊——！”

胸骨被利器生生剖开的脆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林昭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心腔，那颗流转着混沌道韵、曾助他登临圣尊之位的【先天道心】，正被一只素白纤手，稳稳地捧出。

手的主人，是他守护了百年、爱慕了百年的小师妹，苏清璃。

鲜血顺着他的断骨滴落，在狂风中化作凄艳的血雾，映照着她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

“师兄……别怪我，这是大义。”她声音哽咽，眼神却坚定得可怕，将那颗仍在微弱跳动、泛着金色道韵的心脏，献宝般捧向身旁的玄袍青年。

北域少主，萧临渊。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林昭残破的躯体，如同在看一条死狗，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东域圣尊？不错，你的心，正好作为本少主踏入神境的最后一味道引。”

大义？

林昭想笑，却猛地咳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百年前，她凝练九劫雷罡体，是他以道基尽碎为代价，替她扛下八十道灭世天雷！

十年前，她困于瓶颈，是他闯入葬剑渊，从七具远古剑灵口中夺来玄阴灵髓，亲手喂她服下！

他予她血肉，赠她前程，许她一生！

换来的，却是剖心之痛，背叛之殇！

“苏清璃……”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风箱，“这就是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方式？”

“师兄，你已是圣尊，寿元无尽，可我呢？”苏清璃泪眼朦胧，楚楚动人，“若无这道心，我如何配站在你身边？我拿走它，只是为了……永远不离开你啊！”

好一个永远不离开！

原来他倾尽所有的付出，在她眼中，只是她攀附强者的阶梯！

轰——！

意识在溃散，圣尊之躯开始崩解，天地法则反噬而来，要将他存在的痕迹彻底抹除。

不甘！怨恨！滔天的杀意！

就在神魂即将湮灭的最后一刹，那空荡的心腔深处，一点极致的猩红猛然爆发！

那不是道心的金光，而是由无尽怨念与绝望凝聚的——**剑煞**！

“若能重来……此世，唯剑！诸情，皆斩！”

一道仿佛来自远古幽冥的低吼，在他残魂中炸响。

嗤！

猩红剑气冲天而起，撕裂时空，悍然将那卷预示浩劫的《神陨》古卷洞穿！下一刻，剑气裹挟着他最后一丝真灵，遁入无边黑暗……

***

“林昭！发什么呆！下一个，林昭，上台测试！”

一阵尖锐的呵斥，将林昭从无尽的冰冷沉沦中拽回。

掌心传来测灵石碑粗糙冰凉的触感。

他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阳光，喧闹的人群，一张张稚嫩而充满期盼的脸庞……

这里是……青阳宗测灵台！

十年前！

他竟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转折的这一天！

前世千百年的记忆与彻骨的恨意，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这具年轻的躯体撑爆。但下一刻，那空荡的心腔位置，一缕微不可查的猩红剑煞轻轻旋转，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尽数镇压，只留下冰封万古般的死寂与冷静。

**剑煞之核**已成！此世，他的道，唯有杀戮！

“快看！是那个外门杂役林昭！”

“啧，据说他暗恋苏清璃师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连引气都难的下等资质！”

“真是浪费名额……”

讥讽、嘲笑、轻蔑，与前世一般无二。

林昭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正袅袅娜娜走来的素衣少女——苏清璃。

她手中捧着一杯清茶，眉眼温柔，步履轻盈，宛若画中仙子。

来了。

前世，就是这杯掺杂了【断脉引】的毒茶，让他道基松动，为十年后的剖心之祸，埋下了最初的祸根。

“师兄。”苏清璃走到他面前，声音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羞涩，“测灵辛苦，这是我亲手为你泡的安神茶，愿你今日测得上品道基，踏入内门。”

她双手奉上茶杯，眼波流转，情真意切。

若非林昭早已洞悉那温柔皮囊下的蛇蝎心肠，恐怕会再次沉沦于此。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刻意让眼神流露出前世的几分受宠若惊与感动。

他伸出手，不是去接茶杯，而是轻轻覆盖在她捧着茶杯的手背上。

苏清璃娇躯微微一僵，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从眼底闪过，但很快被更深的“柔情”覆盖。

“有劳师妹。”林昭声音平静，拿起茶杯。

在无数道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在苏清璃隐含期待的注视下，他将茶杯递到唇边。

**然后，手腕一转，将整杯滚烫的毒茶，连带着茶叶，狠狠泼在了测灵台光洁的青石地面上！**

“啪嚓！”

瓷杯碎裂，清脆刺耳。

滚烫的茶水与茶叶溅湿了苏清璃素白的裙摆，她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凝固，化为全然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整个喧闹的测灵台，霎时间死寂一片。

所有嘲讽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林昭俯视着彻底僵住的苏清璃，眼神如万古寒渊，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茶，有问题。”

“人，更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