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觉得，自己大概是穿越者里混得最惨的那一档。

没有锣鼓喧天的欢迎仪式，没有哭着喊着认主的神器，更没有一眼就看穿他“骨骼清奇”非要收徒的白胡子老爷爷。

有的，只是眼前这扇缓缓关闭、布满斑驳剑痕的青云宗山门，以及耳边尚未散尽的、带着毫不掩饰嫌弃的宣判。

“陆凡，灵根杂乱，资质下下，修行三载未入炼气一层，实乃朽木不可雕也。即日起，逐出青云宗，永不录用！”

声音冰冷，如同腊月寒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站在原地，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杂役服，在周遭缭绕的云雾和巍峨山门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和可笑。

三年前，他刚穿越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仙门，还曾激动得夜不能寐，以为自己拿到了龙傲天的剧本。结果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这个身体的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炼废柴，所谓的灵根斑驳不堪，金木水火土啥都沾点，又啥都不精，吸纳灵气的速度比乌龟爬还慢。

三年勤勉，挑水劈柴，埋头苦修，换来的却是修为寸步未进，以及今日这毫不留情的驱逐。

“呵。”陆凡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抬头，望了望那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山门，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条蜿蜒曲折、通往未知凡尘的下山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无力感席卷而来。

前世，他好歹是个在职场摸爬滚打，靠着脑子吃饭的商业顾问，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也算体面。谁能想到，换了个世界，竟落得如此田地。

仙路已断，前路茫茫。

他摸了摸怀里仅有的几块下品灵石和一本基础的《引气诀》，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在这个妖兽横行、弱肉强食的玄幻世界，他这点微末道行，能不能活着走到有人烟的地方都是个问题。

“贼老天，玩我呢？”他低声骂了一句，胸中憋着一股郁气。

山风凛冽，吹动他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

几个穿着光鲜亮丽、明显是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从他身边经过，对着他指指点点，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

“看，那就是陆凡，修炼三年还是个凡人，真是我青云宗之耻。”

“听说他是什么五行杂灵根，万年难遇的‘天才’，可惜是废材的材，哈哈！”

“赶紧滚吧，别玷污了这仙家圣地。”

污言秽语如同细针，扎在陆凡心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怒火。跟这些势利眼计较，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回原来的世俗家族？他这穿越者的灵魂，对那所谓的家族并无归属感，而且被仙门驱逐之人，回去多半也是受尽白眼。

去凡间城镇找个营生？可他除了前世那些商业模型、市场分析，在这个世界似乎并无用武之地。难道要去给酒楼当账房？可这世界通用的文字他都认不全。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危机感，将他紧紧包裹。

他一步步走下青云山门的台阶，脚步沉重。周围的灵气依旧浓郁，但他却感觉不到半分亲和，那些灵气仿佛有生命般，嫌弃地绕着他走。

“难道我穿越一趟，就是为了体验一把从希望到绝望，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在某個角落？”陆凡望着云雾缭绕的远方，眼神有些空洞。

就在他心神恍惚，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际——

“咚！咚！咚！”

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洪荒、暴戾、以及……一丝奇异贪婪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山林深处涌来！

“什么声音？”

“好……好可怕的气息！”

“是妖兽！有强大妖兽靠近山门！”

那几个还没走远的外门弟子顿时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朝着山门内跑去，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嚣张气焰。

青云宗山门之上光芒一闪，一层透明的护宗光幕瞬间亮起，同时响起了示警的钟声。

陆凡也是心头巨震，骇然回头。

只见侧方的密林中，树木如同被无形巨力分开，哗啦啦地向两侧倒伏。紧接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只怎样的巨兽？！

其状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爪，一张血盆大口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它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鳞片，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身躯庞大如山岳，仅仅是站在那里，投下的阴影就将陆凡完全笼罩。

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凶威扑面而来！

“饕……饕餮？！”

陆凡脑中瞬间闪过《山海经》中的记载，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这可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传说中贪婪无比，能吞食天地的主！怎么会出现在青云宗外围？

他下意识地想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动弹。在绝对的力量和位阶压制面前，他这未曾修炼的凡人，连逃跑都成了奢望。

完了！刚被宗门抛弃，就要沦为凶兽的点心吗？这穿越体验也太坑爹了！

陆凡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凉，只能等待着被吞噬的结局。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饕餮低下头，那双位于腋下的、闪烁着幽光的巨眼，直勾勾地盯住了陆凡。那眼神中，并没有看到食物的暴虐和兴奋，反而带着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急切？

就在陆凡被它看得毛骨悚然，以为自己会被这眼神杀死时，饕餮动了。

它并非扑上来，而是张开了那足以吞下山河的巨口。

陆凡心道：“果然还是要吃我……”

可下一秒，他愣住了。

饕餮并没有咬向他，而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咕噜”声，紧接着，一样东西被它吐了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陆凡脚前的空地上。

那赫然是一枚古朴的戒指！戒指呈暗灰色，看不出具体材质，上面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奇异纹路，看起来毫不起眼。

“？？？”

陆凡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操作？凶兽送见面礼？饕餮改行做慈善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饕餮又有了新的动作。它把那颗巨大无比、长满鳞片的头颅低了下来，凑近陆凡。

浓烈的、带着血腥和古老沧桑的气息喷在陆凡脸上，让他几乎窒息。

然后，在陆凡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饕餮用它那坚硬无比、能撞碎山岳的头，对着陆凡的胸口，轻轻地……一拱。

是的，就是“拱”。像家里养的狗狗向主人撒娇那样，只是这“撒娇”的力道……

“砰！”

陆凡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庞然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直接离地倒飞出去！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肋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我……靠……”

这是他飞在半空中时，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天旋地转间，他越过山门外的悬崖，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云雾疾速坠落。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以及……隐约从上方传来的，饕餮那带着一丝满意意味的、低沉的吼声。

下坠，疯狂的下坠。

失重感紧紧攫住了陆凡的心脏，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我就这么死了？被一只凶兽用头‘亲热’地撞死？”巨大的荒谬感甚至冲淡了些许恐惧。

在急速坠落中，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坚硬的触感。他愕然发现，那枚被饕餮吐出来的灰色古戒，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是刚才被撞飞的时候，下意识抓住的？还是那饕餮……精准地把它“送”到了自己手里？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饕餮为什么不吃他？反而送他一枚戒指，然后把他撞下山崖？

这枚戒指又是什么？凶兽的恶作剧？还是……某种机缘？

无数疑问如同气泡般在他脑海中翻涌，但急速下坠带来的强烈濒死感，容不得他细想。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他的皮肤，下方的云雾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尖锐的岩石轮廓。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陆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拼命地在空中扭动身体，试图抓住任何可能救命的东西。

终于——

“噗通！”

一声巨响，他重重砸进了悬崖下方一处深不见底的水潭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他彻底昏迷前，最后的感知是紧紧攥在手心的那枚古戒，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

水花四溅，波纹荡漾，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悬崖之上，饕餮望着陆凡坠落的方向，腋下的双目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如同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般的轻松。它打了个响鼻，喷出两道白气，然后慵懒地甩了甩巨大的头颅，转身，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重新隐没于莽莽山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青云宗山门一片混乱的警钟声，以及一个刚刚被抛弃、又经历了匪夷所思遭遇的穿越者，在冰冷的潭水中沉浮，生死未卜。

他手中的古戒，依旧在微弱地、持续地散发着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