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百工论道”的会场，设在天工阁主殿旁的“千机堂”内。此地宽敞恢弘，穹顶高悬，四周墙壁上刻画着无数繁复的器纹阵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与灵火气息。堂内早已坐满了人，除了天工阁的弟子、执事乃至几位气息深沉的长老外，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其他院系弟子，甚至包括一些内院精英。显然，任有道与天工阁的这场“论道”，吸引了众多目光。
任有道一袭青色学员袍，在一众华服锦衣的天工阁弟子中显得格外朴素。他神态平静，在李大会和石铁担忧又期待的目光中，缓步走入千机堂。他的出现，立刻引来了全场瞩目。好奇、审视、不屑、期待……各种视线交织在他身上。
冷锋抱着剑，独自坐在一个角落，目光落在任有道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苏小婉也来了，坐在苏家势力的区域，对着任有道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鼓励。
主持此次论道的，是一位面容古拙、气息如渊似海的老者，乃是天工阁的一位副阁主，元婴中期修为，道号“玄矶子”。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让整个千机堂鸦雀无声。
秦风坐在玄矶子下首，看到任有道进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既然人已到齐，论道便开始吧。”玄矶子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论题，不拘一格，凡与炼器、符箓、阵法相关之道，皆可畅所欲言。任小友，”他目光转向任有道，“听闻你于法器优化一道，别有心得，更自创理论。今日便由你先行阐述，如何？”
这看似给了任有道先机，实则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第一个发言，若不能镇住场子，后面必将面临狂风暴雨般的质疑。
任有道不慌不忙，走到堂中央，对着玄矶子和四周拱了拱手。
“晚辈任有道，见过玄矶子前辈，见过诸位师兄师姐。”他声音清朗，不卑不亢，“晚辈才疏学浅，不敢妄谈大道。今日仅就平日一些粗浅观察与思考，总结出的些许‘量化分析’之法，向诸位前辈同道请教，旨在抛砖引玉。”
他开场谦逊，却直接点明了核心——“量化分析”。
不少天工阁弟子闻言，脸上已露出嗤笑之色。量化？修真百艺，尤其是炼器、符箓，讲究的是手感、是经验、是玄之又玄的“道韵”，岂是冷冰冰的数字可以衡量的？ 任有道无视这些目光，继续道：“晚辈以为，万物运行，无论宏微观，皆有其内在规律与数据表征。譬如这最基础的‘聚灵符文’。” 他抬手，以灵力在空中勾勒出标准聚灵符文的图案，线条流畅，灵光稳定，显示出了扎实的基本功。 “此乃标准模板，效果稳定。然，晚辈曾尝试微调其第三转折处之曲率，及第七节点之灵力灌注梯度。”他边说，边在空中演示，将优化前后的符文结构并行展示，并用灵力光点标注出能量流动的模拟路径。 “经反复测试与数据记录，优化后之符文，灵力流转速度提升百分之三，能量损耗降低百分之二，整体聚灵效率提升约百分之二点五。”他报出了一串精确的数据。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有人不信，有人觉得微不足道。 “百分之二点五？哼，杯水车薪，有何意义？”一个天工阁弟子忍不住出声嘲讽。 任有道看向那人，平静道：“这位师兄所言极是，单一符文，提升百分之二点五，确似微不足道。然，若是一座由三百六十个此类符文构成的小聚灵阵呢？若是一件由数十、上百个不同符文构成的法器呢？积跬步以至千里，聚小流以成江海。此乃‘系统优化’之理念，追求的是整体效能之提升，而非单个部件之极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更何况，此优化并非终点。若能寻得此规律，推而广之，应用于更多符文、更多阵法、更多法器，其累积效应，又当如何？” 这话让一些原本不以为然的修士陷入了沉思。是啊，如果每个环节都能提升一点点，整体效果将是惊人的！ “巧言令色！”秦风终于开口，他站起身，走到任有道对面，“任师弟所言，不过是基于现有标准模板的修修补补，无非是经验积累下的些许心得，谈何‘理论’？更遑论颠覆？我天工阁传承万载，先贤智慧如海，所定标准模板，岂是你一个筑基弟子能轻易否定的？” 他这话代表了大多数保守派的心声，他们坚信先贤智慧已臻化境，后人只需继承和完善，而非质疑和颠覆。 任有道微微一笑，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秦师兄所言，晚辈不敢苟同。”任有道从容应对，“先贤智慧，晚辈由衷敬佩。然，先贤亦非全知全能，其所处时代，认知或有局限。我辈修士，当‘站在巨人肩膀上’，而非‘跪在巨人脚下’。继承固然重要，但质疑与探索，方是推动道法前行之动力。” 他这话掷地有声，让玄矶子等几位长老眼中都闪过一丝异色。 “强词夺理！”秦风冷哼，“既然任师弟自信满满，那我便请教一个实际问题。”他手一翻，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布满了细微裂痕、灵光黯淡的金属残片。 “此乃上古法器‘七星曜日盘’之残片，其核心处有一‘汲灵古纹’，玄奥异常，能高效汲取星辰之力。然此纹残缺大半，我天工阁历代先辈试图补全，皆因能量冲突而失败。任师弟既精通‘量化分析’，不知可否据此残纹，推演出完整的‘汲灵古纹’，并解决其能量冲突之弊？” 哗！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七星曜日盘！那可是传说中的古宝！” “汲灵古纹？据说早已失传！” “秦师兄这题也太难了！连阁内长老都束手无策，他一个筑基弟子怎么可能……” 这明显是刁难！要将任有道置于死地！若他答不出，之前所有的言论都将被视为狂妄无知的笑话！ 冷锋眉头紧皱，苏小婉也捏紧了衣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任有道身上。 任有道看着那块残片，神色依旧平静。他的“模糊方向感”在此刻疯狂运转，虽然无法直接给出完整答案，却清晰地指向了几个关键的分析方向。 他走上前，接过残片，神识仔细扫过其上那残缺而玄奥的纹路。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秦风，又看向玄矶子，缓缓开口： “此纹路，确实精妙。其能量回路，与现今主流符文体系迥异，更侧重于与周天星辰之力的‘共鸣’与‘引导’。” 他一边说，一边在空中以灵力勾勒出那残纹的形态。 “能量冲突之关键，不在于纹路本身，而在于……现代补全者，皆以当今五行灵力体系去理解并灌注此纹，却忽略了其‘星辰属性’之特质。星辰之力，并非单纯的五行灵力，其性更偏向于‘混沌’与‘寂灭’，与五行灵力存在本质差异，强行融合，自然冲突。” 他此言一出，玄矶子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几位长老也纷纷动容！这正是他们多年来隐约感觉到，却无法清晰表述的关键点！ 任有道继续道：“欲补全此纹，需跳出五行框架，以‘星辰道韵’为引，重构其能量回路。其核心，在于找到一个能与周天星辰建立稳定‘谐振’的基点……” 他手指在空中划动，根据残纹的走势和“模糊方向感”的提示，开始尝试勾勒补全的线路。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落笔都仿佛经过精密计算，勾勒出的线条充满了某种奇异的韵律感，与残纹完美衔接，隐隐引动周遭微弱的星辰之力！ 虽然最终只补全了不到十分之一，且线条略显生涩，但那股与残纹同源、引动星辰之力的道韵，却做不得假！ 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那散发着微光的、被部分补全的古老纹路！ 他……他竟然真的摸到了门径？！虽然距离完全补全还差得远，但这思路，这方向，无疑是正确的！甚至可能指出了解决此难题的真正道路！ 秦风脸上的倨傲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玄矶子长老缓缓站起身，看着任有道，目光中充满了惊叹和……一丝火热。 “妙！妙啊！”玄矶子抚掌赞叹，“跳出五行，直指星辰本质！此思路，另辟蹊径，却直指核心！任小友，仅凭此见地，你已胜过阁内无数钻研此道数十载者！” 阁主的肯定，如同最终裁决，彻底奠定了任有道此次论道的胜利基础！ 任有道收起灵力，空中那未完成的补全纹路缓缓消散。他对着玄矶子躬身一礼：“前辈过奖，晚辈只是侥幸有所得，距离真正补全，还差之千里。” 他依旧保持着谦逊，但这谦逊在此刻，却显得如此光芒万丈。 第一回合，任有道完胜！ 他用扎实的理论、清晰的思路和近乎“神启”般的推演，狠狠回击了天工阁保守派的刁难！ 千机堂内，气氛彻底改变。质疑和轻视的目光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敬佩和浓浓的好奇。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来自青牛村的少年，他所带来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些小优化，而是一种全新的、足以改变现有格局的思维方式！ 论道，才刚刚开始。但任有道的科学修真理念，已然在这天工阁的圣地，撕开了一道口子！